第135節(jié)
陛下都咳成這樣了,幾位朝臣也感覺沒法議事了,應(yīng)聲退下。 德王不太想走,蕭弄也沒挪步。 片刻之后,蕭弄不咸不淡開了口:“本王去趟文淵閣?!?/br> 他在京時,本來就會三五不時去文淵閣,嚇一嚇幾個閣老,處理處理奏本,如此說話,也沒人覺得奇怪,頂多覺得他跟以往一樣狂,在陛下面前也不知道收斂。 只有鐘宴笙知道,蕭弄是在告訴他,他會留在宮里一陣子。 不過在蕭弄擦身離開,捏了下他的手指時,很有骨氣地沒有勾回去。 他還在認真地生氣呢,蕭弄勾引他也沒有用。 蕭弄心里輕輕一嘖,面上毫無異色,冷冷淡淡離開。 要不是早上還按著鐘宴笙在床上發(fā)著瘋,看起來與鐘宴笙當真是陌路人般。 蕭弄走了,德王也不好留了,心底罵了一聲,面上仍是一臉孝順:“兒臣這就派人去煎藥,給父皇送上來?!?/br> 老皇帝對這個兒子顯然十分糟心,隨意揮了揮手:“下去吧。” 人都走了,書房里只剩下鐘宴笙,一下空起來。 老皇帝的視線這才緩緩轉(zhuǎn)到鐘宴笙身上,渾濁的眼珠似兩點鬼火:“小十一,此趟南下剿匪,感覺如何?” 鐘宴笙第一次沒有低頭,而是迎視著老皇帝,神色自然:“學(xué)到了很多。” 老皇帝喉間像是發(fā)出了什么古怪的聲音,手指滑過面前的奏報。 是剿匪的奏報,一共三份,魏巡撫遞來的,蕭弄的,還有鐘宴笙的,三份奏報寫的內(nèi)容大同小異,半虛半實,看不出太多什么造假的痕跡。 “朕看奏報上說,你與定王身陷賊窩,定王暗中召集了黑甲衛(wèi),突襲了山寨?!崩匣实勰闷鹞貉矒崮且环葑鄨罂粗?,“可有殺人?” 鐘宴笙停頓了會兒,輕輕點頭。 “殺的何人?” 鐘宴笙說出他想聽到的回答:“定王殿下彼時負傷,與定王殿下,聯(lián)手誅殺匪首?!?/br> 書案前的老人像是笑了。 這一刻他看起來又像極了一個寬容的長輩,語氣溫厚:“害不害怕?” “一群為禍百姓的山匪,”鐘宴笙道,“得而誅之,并不害怕。” 老皇帝知道匪首是什么人。 他果然是故意派他南下剿匪的。 若非鐘宴笙和蕭弄提前打探到這群匪徒做事頗為仗義,并不一心剿滅他們,又在意外之下,在水云寨與衛(wèi)綾對上,被衛(wèi)綾發(fā)現(xiàn)身份,恐怕事情就真的會如老皇帝設(shè)的套一般。 讓鐘宴笙,親手剿滅父親殘存的舊部。 衛(wèi)綾是太子親信,哪能認不出來鐘宴笙?若是當真在那般情況下認出了鐘宴笙,恐怕他也不會再開口點破鐘宴笙的身份,以免鐘宴笙籠上陰影,活在錯愕與后悔之中。 老皇帝對鐘宴笙的回答很滿意,慢慢啜飲了田喜奉上的藥茶,微笑說家常般:“怎么還穿著舊衣裳?離開了幾個月,回來都長高些了。田喜,一會兒讓人去明暉殿,為十一殿下量體裁衣,做幾件新衣裳?!?/br> 鐘宴笙就知道老皇帝會在意這個,心底暗暗道了聲抱歉后,開口道:“陛下,兒臣不想換衣裳。” 老皇帝盯著他:“為何?” “……兒臣已經(jīng)知曉了?!辩娧珞洗瓜骂^,“莊妃娘娘……已逝。” 老皇帝溫厚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嗯?小十一,誰告訴你的?朕不想你傷心,才瞞著你的?!?/br> 鐘宴笙感覺老皇帝真的把他當傻子。 世上哪有人會為了讓人不傷心,隱瞞母親薨逝的消息的。 但在老皇帝面前,就是得裝傻子,鐘宴笙又在心底道了聲抱歉,垂眸小聲道:“兒臣知道陛下苦心,告訴兒臣此事的,是……一個脖子上有道小疤的人,兒臣也不知道那是誰?!?/br> 上次馮吉偷聽到德王說話,被德王身邊的人摁進水里差點溺死,鐘宴笙匆忙派霍雙施救時,看到了德王身邊那個人脖子上有道小小的疤痕。 反正德王也不是什么好人,這個鍋就交給他吧。 鐘宴笙慚愧地想。 鐘宴笙話一出,老皇帝就知道他嘴里的人是誰了。 德王出入時時常換人,不過最用得慣的就是此人,鐘宴笙在宮里時基本都在老皇帝的監(jiān)視之下,與德王的往來都少,更何況他身邊的人。 而且鐘宴笙沒有直言那是誰,只是遲疑著,說了個一個微小的特征。 反倒佐證了他這番話的真實度。 老皇帝緩緩點頭:“朕知道了。既然你回來了,朕便追封莊妃,發(fā)喪葬下吧?!?/br> ……莊妃甚至還沒被葬下。 鐘宴笙心底惡寒,面上恭恭敬敬:“多謝陛下?!?/br> 或許是被鐘宴笙的打扮驚魂了一瞬,老皇帝精力很不足,又咳了幾聲,便抬抬手,示意鐘宴笙回去了。 隔日,莊妃的喪儀姍姍來遲。 這場遲了倆月的葬禮不算隆重,沒有哭喪的人,鐘宴笙按著規(guī)矩送她上路,每晚老老實實地坐在靈堂里,謄抄佛經(jīng),抄完一張,就燒一張。 希望她路上能好走一些,也希望她到了泉下,遇到他爹娘的話,請他們來他夢里說說話。 這些經(jīng)書是抄給莊妃的,也是抄給他爹娘的。 景王來了兩趟,看鐘宴笙沉默地抄佛經(jīng),嘆氣想揉他腦袋:“過兩日有空了,景王哥哥帶你出去散散心吧?” 鐘宴笙躲了躲他的手,沒答應(yīng)也沒拒絕:“多謝景王殿下?!?/br> 他仰頭望著景王,眸光盈盈,語氣認真:“您是個好人?!?/br> 蕭弄不能來,景王則是唯一看在他的情分上,來給莊妃上了炷香的人。 裴泓愣了片刻,搖著扇子一笑:“嗯,我的確是個好人?!?/br> 因為此事,鐘宴笙在宮里待了好幾日也沒有出去,匆忙的喪禮辦完,就沒幾個人再記得這個在冷宮里待了多年,又死于冷宮走水的妃子。 辦完事的第二日,鐘宴笙就拿到了霍雙黑著臉遞來的紙條:“小殿下,展戎派人送來的?!?/br> 他是小殿下的人,又不是定王的人,定王做事不知收斂,拿他使喚什么,他心里憋屈,還得為了小殿下幫忙小心掩護! 鐘宴笙都不用想,就猜到蕭弄應(yīng)該是想約他見面,他心平氣和地抄了好幾天佛經(jīng),對蕭弄的氣也散了點,但介于上次的陰影,還是不大想搭理蕭弄。 從渡口到宮里……差點折騰死他。 蕭弄很喜歡揉他弄他啃他,好幾日不見了,肯定又要對他做壞事。 他就不該教會蕭弄做這些事的。 干脆抄篇清心經(jīng)給蕭弄送回去好了,讓他自個兒冷靜冷靜。 鐘宴笙一邊想著,一邊打開小紙條。 出乎意料,不是要鐘宴笙見面。 上面只有幾個大字,字跡眼熟,鐵畫銀鉤,筆意瀟灑: “踏雪會后空翻了?!?/br> “…………” 真的假的! 作者有話說: 瞎弄:我家貓會后空翻,你要不要來看看?! √ぱ骸瓎鑶?,嗚嗚。(翻譯:……是的,我會。) 迢迢的好奇心瞬間拉滿(。) 第七十三章 見鐘宴笙盯著手里的紙條, 眼睛微微睜大,閃動著異樣的光彩,靜候在側(cè)的霍雙不由問道:“小殿下, 怎么了嗎?” 鐘宴笙眼睛亮晶晶的, 把紙條翻過去給他看:“你看, 踏雪學(xué)會后空翻了!” 霍雙見過踏雪。 在水云寨,他被暗衛(wèi)挾持住的時候, 衛(wèi)綾要求跟鐘宴笙單獨說話,踏雪奔過來跟著鐘宴笙進了屋。 那是只極為神俊威武的雪豹。 這幾日霍雙在協(xié)助蕭弄那邊往養(yǎng)心殿插暗樁,此事需要慢慢來, 一旦被老皇帝發(fā)現(xiàn), 霍雙就徹底暴露, 所以動作需要格外的小心謹慎。 偏偏蕭弄派來跟他接應(yīng)的人是展戎。 倆人本來就不怎么對付, 展戎說話還隨了他主子,總是一臉冷酷地說出十足討欠的話,搞得霍雙對定王府一脈的人意見越來越大了。 后空翻? 霍雙斬釘截鐵:“絕無可能, 豹子怎么會后空翻?定王一定是想騙您出宮!” 鐘宴笙眨眨眼:“不會吧?!?/br> 那可是踏雪,冰雪聰明的大貓! 霍雙:“當真不可能。” 鐘宴笙:“可是,我真的很好奇踏雪是怎么后空翻的。” 霍雙:“……” 定王府一脈都是些什么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拿大貓誘惑不諳世事的小殿下。 詭計多端, 卑鄙無恥! 鐘宴笙也沒注意霍雙的表情,拿著那張小紙條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滿意地折起來放進蕭弄送給他的安神香囊里。 好奇歸好奇, 但鐘宴笙被老皇帝限制著自由, 不可能主動提出想出宮, 否則必然會被盤問監(jiān)視, 不能靠近定王府。 不過有一個人可以幫忙。 兩日之后,裴泓進宮見過老皇帝,又溜達來了明暉殿,他這幾日來多了,熟門熟路的,一跨進書房就搖著扇子,得意笑道:“小笙,成了,陛下允準我?guī)愠鋈セ位?,晚些我再送你回來?!?/br> 大概是因為裴泓未婚妻的事兒,加之裴泓最近老實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樣混賬地花天酒地,老皇帝把朝中幾件不大不小的事兒都交給裴泓去做了,對裴泓的態(tài)度還算寬容——雖然比起對德王,還是差遠了。 裴泓方才回稟了事務(wù),得了老皇帝鮮少的兩句夸贊,立刻順勢提出莊妃娘娘剛下葬,鐘宴笙守靈了七日,他想帶鐘宴笙出去散散心。 老皇帝瞇上眼盯著他看了半晌,最后還是允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