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衛(wèi)綾是東宮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 訓練出來的手下也都擅長隱匿, 又熟悉山林里的情況和地勢, 神出鬼沒的,所以寶慶府的官兵一直拿他們沒辦法。 前夜山林里那么熱鬧,衛(wèi)綾派了人藏在四處盯梢, 要找到樓清棠應當不難。 踏雪看出鐘宴笙的心情不太好,等他坐下,立馬噠噠噠跑過來, 把毛茸茸的大腦袋放到他膝蓋上,銜著自己的尾巴往他手里放。 厚軟的毛發(fā)蹭過手心, 鐘宴笙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兩把踏雪的大腦袋:“謝謝你, 踏雪?!?/br> 蕭弄坐在他旁邊, 冷眼看踏雪撒嬌獻媚, 嘖了一聲。 鐘宴笙聽到他不悅的聲音, 知道他腦子不好, 又跟踏雪計較了,頭也沒抬的把空著的那只手遞給他,大方道:“給你玩?!?/br> 遞過來的那只手手指瘦長,腕骨細瘦,仿佛輕輕一折就會斷了,渾似美玉雕成,指尖又透著一點點的粉,薄薄的肌膚里仿佛也氤氳著芬芳的蘭香。 蕭弄的不悅維持了幾瞬,就難以抵抗地抓住了鐘宴笙的手,攏在手心里捏弄著,盯著他雪白的手腕。 好香,想啃一口。 瞥了眼大堂正中間的靈牌,蕭弄的眼底泛起幾分忍耐的苦惱。 當著人家爹娘的面,不好啃。 鐘宴笙渾然不知自己逃過一劫,抱著拱在懷里暖烘烘的大貓揉了會兒,腦子暫時放空了,后知后覺地感到渾身的疲憊,腦袋一歪,就勢靠到蕭弄身上,想休息休息。 他前十八年加起來,都沒最近想的事多。 像被一只身嬌體軟的漂亮小貓突然靠到身上,蕭弄的呼吸頓住,一動不動地偏下眸光,看鐘宴笙像是很累地閉上了眼。 他哭了很久,鴉黑的睫毛濕成凌亂的一簇簇,從眼皮到鼻尖都泛著桃花似的紅,在瓷白的肌膚上透出種易碎的脆弱,漂亮得不行。 他風寒都還沒痊愈,但比起身體上的疲憊,心情大起大落的,心神的損耗更大。 蕭弄的嗓音低而柔:“睡會兒?” 靠在他肩上的腦袋搖了搖。 “吃點東西?” 又搖了搖。 鐘宴笙閉著眼睛,感受著蕭弄身上熟悉的氣息,心里寧靜,嗓音還啞啞的,帶著點鼻音:“什么都不用做,陪我坐會兒就好?!?/br> 大概是衛(wèi)綾離開前吩咐過山賊們不準隨意打擾,倆人沒出堂屋,外邊的人也不敢隨意進來,靜悄悄的。 鐘宴笙靠在蕭弄肩上,呼吸漸漸勻長,幾乎差點就要睡過去的時候,外頭陡然響起嘹亮的大罵聲。 “蕭銜危!他娘的,他人呢,你放開我!” 鐘宴笙陡然驚醒。 他還沒坐起來,又被揉著柔軟的黑發(fā)按了回去,蕭弄伸手捂住他的耳朵,聲音平靜:“不用管?!?/br> 那分明就是樓清棠的聲音! 鐘宴笙一下清醒了,哭笑不得地拍開蕭弄的手:“別掩耳盜鈴,樓大夫被找過來了,得趕緊讓他看看你的腦子?!?/br> 蕭弄擰著眉,似乎不太情愿。 鐘宴笙發(fā)現(xiàn)了,蕭弄腦子壞掉后,好像只喜歡跟他待在一起,不喜歡被人打擾……踏雪已經(jīng)算是被格外寬厚對待的例外了。 要是其他人,蕭弄不想見就算了,但樓清棠可必須一見,不能由著他任性。 鐘宴笙剛坐直身,被五花大綁著的樓清棠就被衛(wèi)綾拎著走進了堂屋了:“稟報小主人,您要的人帶回來了?!?/br> 樓清棠十分惜命,清楚山林里危險,前夜跟著鐘宴笙進了林子以后,就沒敢離開護衛(wèi)太遠。 認識蕭弄多年,他知道定王殿下那條命有多頑強,頭一天重傷昏迷,第二天就能爬起來踹人,一些山賊刺客不可能奈何得了他,只可能是被頭疾困住了。 但是他沒想到,鐘宴笙也會失蹤。 他跟著護衛(wèi)在林子里找了兩天,焦頭爛額的,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詛咒成功,姓蕭的活活疼死了,否則姓蕭的怎么會放著小美人獨自涉險? 樓清棠愁得要死,在深林里也吃不好睡不好的,累得夠嗆,精神一恍惚,想去溪邊洗把臉,才離開護衛(wèi)遠了點,就被捂著嘴綁來了。 一開始樓清棠還不敢吱聲,不清楚衛(wèi)綾的身份,生怕激怒了他把他殺了,等到了水云寨,才意識到這可能就是他們在找的匪窩,又驚又嚇。 直到瞅見在堂屋外坐下休息的一片黑甲衛(wèi)和展戎,樓清棠才心底一松,吱哇亂叫起來,氣得夠嗆。 他還以為是蕭弄派人把他抓過來的,沒想到綁他的人把他一丟,卻是對著鐘宴笙喊的小主人。 樓清棠一噎,驚疑不定地望著坐在凳上完好無損的鐘宴笙。 想到蕭弄叫自己主人時的樣子,鐘宴笙實在不太能聽得了這三個字,耳尖有點紅:“衛(wèi)綾,你不要叫我小主人啦……快先給樓大夫松綁吧。” 衛(wèi)綾沉穩(wěn)地應了一聲,刀尖一挑,便將樓清棠身上的麻繩挑斷了。 樓清棠也不急著站起來了,坐在地上,揉了揉被捆得發(fā)痛的手腕,看看蕭弄,又看看鐘宴笙,嘖嘖道:“我現(xiàn)在可算知道,何謂天下烏鴉一般黑了,近墨者黑啊,鐘小公子,你變壞了。” 鐘宴笙也沒想到衛(wèi)綾是直接把人五花大綁來的,被他這般調(diào)侃,愧疚又不好意思:“對不起樓大夫,你沒事吧?” “我有沒有事不要緊,”樓清棠打量著從始至終看都沒看他一眼的蕭弄,作為大夫,幾乎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定王殿下看起來事兒比我大多了啊?!?/br> 鐘宴笙不想在堂屋里吵到父母,起身問:“衛(wèi)綾,有沒有空著的屋子?我們過去說?!?/br> 衛(wèi)綾點點頭,很貼心地改了口:“小主子隨屬下來?!?/br> 見樓清棠還坐在地上,鐘宴笙以為他是哪兒磕著碰著了沒力氣,想拉他一把,手伸出去,樓清棠卻不敢碰,飛快往后爬了三步:“別別別,多謝心意,可千萬別這時候靠近我啊鐘小公子,你家定王殿下陷入這個狀態(tài),是會吃人的。” 看來以前蕭弄也因為頭疾失去理智過? 鐘宴笙回憶起他剛被蕭弄抓去山洞時,蕭弄充滿了攻擊性侵占性、野獸般的舉止,明白了樓清棠反應為何這么大,安慰他道:“沒事,定王殿下現(xiàn)在很乖的,不咬人?!?/br> 想了想,他示范了下,捏起拳頭捶了下蕭弄心口:“你看,他都不會反擊我?!?/br> 他的力道很輕,跟撓癢癢似的,袖子拂過一片濕潤的香氣,柔軟地蹭過胸口和鼻尖,叫人胸口都酥了一半,蕭弄的眉梢微妙地一挑,霧藍的眸子蒙蒙的,愈發(fā)幽深晦暗,看不清楚。 樓清棠:“…………” 你那是打他嗎,那是在獎勵他! 換作其他人敢這么做,手都給你擰成三截。 樓清棠欲言又止,衛(wèi)綾也欲言又止。 鐘宴笙收回手,感覺樓清棠應該沒那么害怕,能好好給蕭弄看病了,放心道:“麻煩你帶路吧,衛(wèi)綾?!?/br> 走出堂屋的時候,外頭的人已經(jīng)散開了大半,只有黑甲軍安靜候在原地。 霍雙已經(jīng)離開了水云寨,人走了,展戎也覺得沒那么丟臉了,不用擋著臉,便把遮臉的布巾摘了下來,見樓清棠被抓進去了會兒,幾人就出來了,便湊了上來:“樓大夫怎么也來了?” 樓清棠拍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眼神:“別多問。” 展戎恍惚明白過來,臉色一斂,做回本職,靜默無聲護衛(wèi)在蕭弄身邊。 蕭弄跟踏雪一左一右跟著鐘宴笙,垂下的目光直勾勾落在鐘宴笙身上,仿佛盯著最喜歡的獵物一般,對外界的聲音充耳不聞。 之前堂屋外混亂的景象已經(jīng)消失,山匪們很信服衛(wèi)綾,他一吩咐,便各回各位了。 只是看著鐘宴笙跟蕭弄,大伙兒的眼神還是十分復雜。 他們到現(xiàn)在還云里霧里的,搞不清楚鐘宴笙的身份,只知道鐘宴笙身邊那個,就是傳聞里的定王殿下。 但是昨天這個定王殿下,還是流傳整個寨子的三十萬兩藍眼睛男寵呢。 敢把定王殿下說成自己的男寵,定王殿下還不吱聲配合,這個小公子膽量不小哇!簡直太有氣魄了! 連大當家都聽他的命令呢! 鐘宴笙被一堆人崇敬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渾身發(fā)毛,趕緊加快了腳步,離開了這里。 衛(wèi)綾把幾人帶到了整個山寨最隱秘的幾間屋子前,推開其中一間,道:“這間屋子沒被人住過,小主子可以暫做落腳,請。” 鐘宴笙點點腦袋,拉著蕭弄走進屋:“衛(wèi)綾,展戎,你們就守在外面吧,不用進來了?!?/br> 蕭弄不說話,鐘宴笙的命令就是最大的,展戎止步應聲:“是?!?/br> 衛(wèi)綾也應了聲,給他們拉上了門。 樓清棠觀察了蕭弄一路,進了屋,才發(fā)出感嘆:“真是了不得啊,鐘小公子,你還真能制住定王殿下,你都不知道他以前發(fā)瘋時有點嚇人?!?/br> 鐘宴笙小小聲:“我知道?!?/br> 那晚上蕭弄就把他摁在稻草上,發(fā)了很久瘋,也不知道是怎么短暫恢復意識的。 樓清棠瞄他的臉色,意味深長地哼笑道:“我敢打賭,你見到的發(fā)瘋的定王殿下,跟我們見到的肯定不是一個樣兒?!?/br> 他們見到的發(fā)瘋的蕭弄,可是嗜血又殘暴六親不認的,幾個人都按不住他一個。 鐘宴笙被他笑得耳根更燙了,總覺得樓清棠好像猜到了什么似的:“您就先別調(diào)侃我了,先看看定王殿下的情況如何吧?!?/br> 樓清棠做生意從不吃虧的,被鐘宴笙手下的人綁了一遭,受了點罪,現(xiàn)在嘴上討回來了,心滿意足地轉(zhuǎn)回正事上:“在我給定王殿下看診前,鐘小公子,能勞煩你做件事嗎?” 鐘宴笙想起話本子里,主人公受傷中毒后找到神醫(yī),卻被各種刁難的橋段,心里一緊:“做、做什么?” 樓清棠:“坐到他懷里?!?/br> 鐘宴笙:“……” 樓清棠道:“哎,什么眼神,我認真的,你不坐他懷里安撫著他,我怕我手一搭他腕上,就要折了?!?/br> 鐘宴笙感覺樓清棠好不正經(jīng)好不靠譜,可是眼下也只有樓清棠了解蕭弄的病癥,咬著唇遲疑了會兒,還是選擇了信任,乖乖坐到了蕭弄的腿上。 他不好意思當著樓清棠的面靠到蕭弄懷里,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膝蓋邊邊,不敢把身體重量壓下去。 結(jié)果剛挨上去,腰上就驟然一緊,他下意識地驚呼了聲,隨即就被蕭弄的腿顛了一下,蹭到他大腿上坐下,整個人都被摟進了帶著清苦氣息的懷里。 他身子清瘦,是少年人特有的單薄,蕭弄卻已是完全成熟身形高大的男人,像只迅猛的獵豹,叼著只還沒巴掌大的小山雀,輕松就將他困縛在了懷里,滿意地瞇起眼,埋頭在他后頸上嗅聞。 踏雪趴在旁邊,眼巴巴地望著鐘宴笙,羨慕地甩了甩尾巴。 樓清棠也沒料到蕭弄能這么流氓,目瞪口呆了幾瞬,都不敢看這倆人了,干咳幾聲:“好了,現(xiàn)在可以給他把脈了?!?/br> 蕭弄的大腿結(jié)實有力,鐘宴笙臉皮薄,動都不敢動一下,紅著耳尖不敢吱聲。 有鐘宴笙在懷里,蕭弄的確安分得多,被樓清棠把脈,也只是微微側(cè)過頭挑起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做什么。 片刻之后,樓清棠收回手,眉頭緊皺。 鐘宴笙有些緊張:“怎么樣?哥哥現(xiàn)在的狀況如何?對、對了,他腰上還有道很重的傷,昨日還在流血,看著很疼?!?/br> “沒事?!睒乔逄年庩柟謿獾?,“他現(xiàn)在舒服著呢,肯定是感覺不到痛的?!?/br> 鐘宴笙:“……” 能、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樓清棠摸著下巴,緩緩道:“他現(xiàn)在的情況,說不上壞,比從前犯頭疾時要穩(wěn)定許多,但也說不上好,從前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