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一股如霧般濕潤馥郁的氣息柔軟地蹭過鼻尖,腦子里快繃斷的弦倏地一松。 蕭弄閉上的眼又睜開,看著少年抿緊了唇瓣,小步小步地靠近了床邊。 鐘宴笙知道自己在真少爺眼里很討嫌,但沒想到會有這么惡劣的驚嚇,他昨日磕傷的腹部還在發(fā)著疼,挪到床邊的時候,水紅的唇抿成一線,不太樂意開口。 但靠近了,他瞇著眼發(fā)現(xiàn),蕭弄的狀態(tài)好像不太好。 心底復(fù)雜的愧疚感又忽然壓過了恐懼,鐘宴笙心想,都怪他,要不是因為他,對方就能在侯府里舒舒服服地養(yǎng)病,哪會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里,心里不平,想嚇嚇他也很正常。 “你是不是,又頭疼了?” 鐘宴笙小心地彎下腰,和那只在昏暗中透著幾分紅的眼睛對視著,試探著開口。 半晌,他見到床上的人略微點了下頭,隨即又偏了下頭,很詫異似的:“不怕我?” 鐘宴笙誠實回答:“怕?!?/br> 那還敢過來。 頭疼略微緩解,腦子里那股暴虐得想殺人的沖動也壓了下去,反倒?jié)M肚子的惡劣又回來了點,蕭弄慢慢換了個姿勢,倚坐在床頭,目光銳利如狼,在他身上轉(zhuǎn)了一周,嘴角勾了勾:“怎么不叫我了?” 方才進屋時,不還一直叫著哥哥。 經(jīng)過方才的驚嚇,鐘宴笙已經(jīng)不太想要這個便宜哥哥了,聞言不吭聲。 “嗯?” 都是為了侯府,為了侯府。 鐘宴笙在心里默念幾遍,抿抿唇叫:“……哥哥?!?/br> 尾音還有點小哽咽。 “生氣了?” “沒有?!辩娧珞闲÷暦裾J,漂亮的眼睛依舊是紅的,被淚意洗得亮晶晶的,語氣卻帶著分純澈的天真意味,想了想,認真地叮囑,“哥哥,我膽子不大的,你不要再那樣嚇我了?!?/br> 被那樣一雙剔透的眸子望著,在漠北當(dāng)了十幾年大流氓的定王殿下,平生第一次莫名其妙地生出了股負罪感。 他仿佛被安撫下來的兇獸,周身的煞氣逐漸收斂,注視著鐘宴笙,突然想起了從前在遼東一帶見過的一種鳥。 圓滾滾的,羽毛蓬松,膽小又好奇心濃,撲棱著翅膀落在他掌心里,暖烘烘的一小團,當(dāng)?shù)厝朔Q它為銀喉山雀,是山野中的精靈。 蕭弄靜默了會兒,舔了下唇角:“那,對不起?” 鐘宴笙很慢地點了下頭,大方地表示了諒解:“沒關(guān)系?!?/br> 外頭隱隱傳來撲通一聲。 掛在檐上聽著屋里動靜的暗衛(wèi)摔下去了。 作者有話說: 暗衛(wèi):??? 銀喉山雀就是銀喉長尾山雀,小肥啾,超可愛的! 第五章 暗衛(wèi)過于震撼而掉下去的聲音驚醒了蕭弄,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說什么。 外面那幾個廢物,回頭就打一頓。 嘖……這小雀兒有點手段,挺會迷惑人。 蕭弄略微坐直了點,懷疑自己是快被頭疾逼得失心瘋了。 鐘宴笙不是小氣巴巴的人,沒有真生氣的時候非常好哄,聽到蕭弄道歉,便原諒了他,又覺得這個哥哥是可以要的了。 只是氣氛剛緩和一點,面前的人唇線又突然抿直,他敏感地察覺到蕭弄的不悅,沒忍住小小聲問:“哥哥,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哪有人這么直接問的。 蕭弄還沒回答,就看到身前清瘦單薄的少年低下腦袋,自言自語似的輕聲說:“我知道你肯定很不喜歡我,但我和你一樣,也是身不由己呀?!?/br> 話落到蕭弄耳中,變了番意思。 他的眉梢慢慢揚起:“你不是自愿的?” 鐘宴笙得到回應(yīng),使勁點頭:“當(dāng)然不是!” 又不是他故意想被抱錯的,現(xiàn)在知道真相了,他也在努力想挽救啊。 蕭弄的視線有些模糊,瞇著眼,在那張昏暗中也顯得昳麗惹眼的面容上停留了幾瞬。 這小孩兒生得這么副容貌,若是沒有自保能力,被有心之人覬覦利用太正常了。 那些個世家豪族還是那么喜歡逼良為娼啊。 鐘宴笙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心中松了口氣。 太好了,磕磕巴巴的,好歹是把他的意思透露出來了。 他再努力努力,讓對方相信,他無意于爭搶侯府世子的位子,也愿意離開就好。 一個被強迫來勾引自己的小美人固然可憐,但蕭弄不是善心泛濫的人。 鐘宴笙的氣息,能讓困擾了他十幾年的頭疾舒緩些許,換旁人可能會如獲至寶,但蕭弄枕戈待旦、活在陰謀陽謀中多年,深感看著越是美好無害的東西,越該警惕,以免沉迷進去產(chǎn)生依賴,墜入深淵。 畢竟這種存在,只會讓人產(chǎn)生軟肋。 因此在鐘宴笙想起做正事,剛想開口問他要不要按按頭時,蕭弄半靠在床上,揚揚下巴,淡淡吩咐:“待著,別動?!?/br> 鐘宴笙只是站在床頭,身上的氣息漫過來,也能很好地緩解頭疾帶來的痛苦了。 是不能沉迷,不過偶爾用一用也無妨。 左右他也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這小孩兒還有這種作用。 見蕭弄撥了撥眼上的白紗,重新遮住露出的那只眼,鐘宴笙乖乖閉上嘴。 床上的人中衣散亂,長發(fā)也沒梳理,渾身都籠罩著一股疲乏懶倦感,這時候不適合談家里的事,會惹人心煩的。 不急,要有耐心。 就是屋里太暗了。 站了一會兒后,鐘宴笙有點耐不住了。 鐘宴笙平時是朵陰暗的小蘑菇,縮在屋里不大喜歡動彈,但他更不喜歡這么暗的環(huán)境,干站著也無聊,探頭瞅了眼窗戶上罩著的黑布,發(fā)表一點小小的建議:“哥哥,你想不想跟我做點有趣的事?” 跟他做有趣的事? 蕭弄睜開眼,心里了悟。 開始勾引他了。 嗅著近處若有似無的淡淡馨香,蕭弄的心情略微好了些,難得有了幾分興致,想看看這小孩兒是怎么勾引人的,靠在床畔托著腦袋,白紗掩映下的俊美容顏在暗處顯得妖異:“哦?” 下一刻,便見面前的少年眼睛亮亮的:“我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我過來的時候出了太陽,天色很好,昨天的花園好大,轉(zhuǎn)一轉(zhuǎn)說不定能緩解你的頭疼?!?/br> 而且他看書上說,長期待在昏暗的屋內(nèi),會影響到心境,導(dǎo)致性情古怪,得多曬曬太陽。 鐘宴笙悄咪咪想,哥哥看起來很需要太陽曬曬。 蕭弄保持著好整以暇的姿態(tài),沉默了幾瞬。 鐘宴笙沒等到答復(fù),以為自己又不小心惹到了他,聲音弱下來:“哥哥?” 蕭弄面不改色:“……可以?!?/br> 鐘宴笙便開開心心地去將旁邊的輪椅推過來:“哥哥,要我扶你上來嗎?” 嘰嘰喳喳的,一口一個哥哥,叫得真是越來越熟練了。 蕭弄瞥他一眼,略略坐直了身體,松松垮垮的里衣散開,緊實的胸膛若隱若現(xiàn),在幽暗的光線里,薄薄的肌rou線條流暢地一路向下,充斥著力量感與美感。 鐘宴笙注意到了,盯了片刻,伸手過去。 喔?這回是該到正題了。 蕭弄眉毛揚了下,停下動作,等著小美人投懷送抱。 鐘宴笙伸出手,仔仔細細幫蕭弄掩好了里衣,遮得嚴嚴實實的,還將散落在床尾的外袍拉過來,非常妥帖地披到他身上,嚴肅叮囑:“哥哥,好好穿著衣裳,不要著涼了。” 蕭弄:“……” 蕭弄沒要鐘宴笙扶,手臂一撐,動作流暢地坐到了輪椅上。 鐘宴笙看著他行云流水的動作,心里既愧疚又敬佩。 愧疚于真少爺若是能在侯府,腿或許不會變成這樣,敬佩于他身殘志堅,哪怕都這樣了,依舊能如此自如。 地上全是砸碎的瓷片和滾落的擺件,鐘宴笙跑過去先清出條路,才回來推輪椅:“哥哥,我推你出去?!?/br> 欲擒故縱么。 蕭弄帶著點說不出的不爽,冷漠地應(yīng)了聲:“嗯?!?/br> 屋外陽光正盛,從昏暗的房間一出來,白晃晃的一片,鐘宴笙不防被刺了下眼,下意識閉上眼睛,伸手擋在蕭弄眼前。 暖融融的香氣突然湊近了鼻端,蕭弄支肘托腮懶散地靠著輪椅,看著擋在眼前的細長手指,撩了下眼皮。 指尖和虎口沒有一點繭子,細皮嫩rou的,恐怕連刀都沒握過。 鐘宴笙做完下意識的動作,想起蕭弄眼上覆著條薄紗,不會被光刺到,又自然地收回手,什么都沒說,推著輪椅出了院子。 展戎容色冷肅地守在外面,聽到動靜,轉(zhuǎn)頭一看,見到完完整整的鐘宴笙推著蕭弄走了出來,臉上頭一次浮出一絲匪夷所思的震驚。 主子頭疾那么嚴重,還叫他將鐘宴笙帶進院子,把鐘宴笙推進去時,他都覺得這是個死人了。 鐘宴笙方才被粗暴地推進院子時有些生氣,不過他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已經(jīng)不氣了:“勞煩帶我們?nèi)プ蛉盏幕▓@轉(zhuǎn)轉(zhuǎn)?!?/br> 展戎眼神詭異地望向蕭弄。 見蕭弄微微點了下頭,展戎勉強維持著冷酷臉色,在前帶路。 從地上爬起來的暗衛(wèi)們也窸窸窣窣地暗中跟上。 花園離這個院子有點遠。 鐘宴笙自告奮勇推輪椅,推了沒一會兒,開始氣喘吁吁。 蕭弄自然聽到他呼吸越來越急促,抱著手坐得悠閑,沒有開口解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