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355節(jié)
雖然他在很早以前就知道,檀邀雨絕不是普通的人物。論武功、智謀,她絕不在南北兩位帝王之下。只可惜她是女兒身…… “你當真愿意嫁入后宮?”在崔浩看來,如檀邀雨這般非池中之物的女人,是絕不會滿足于后宮的尺長寸短的。 檀邀雨知道崔浩還在顧慮什么,她平靜道:“崔司徒與本宮也算是相識已久。您當清楚,本宮對劉宋皇室并沒有什么忠義的念頭。您擔心本宮會因父兄的關系傾向于劉宋,是否想過父兄也有可能因本宮的關系傾向于北魏?即便此事尚無定論,可仇池卻是已有定論的。本宮如今只想為自己,為子民謀取個好的前程,這有什么不對嗎?” 崔浩沉默了。的確如檀邀雨所說,檀家能幫劉宋守國門,也能輕易破了劉宋的國門。檀邀雨若真嫁給陛下,勢必會為了北魏的天下籌謀。 一統(tǒng)南北一直是陛下也是他崔浩的宏愿,無論檀邀雨有沒有檀家做后盾,能研制出弩機車和仇池城防的人,都會讓大魏的戰(zhàn)力更進一步。 檀邀雨見崔浩的表情有所松動,立刻奉行起給個甜棗再打一棒子的作風。笑容中帶著一絲篤定道:“勢比人強。想必崔司徒心中也知道,您再怎么阻止,也無法改變本宮即將成為皇后的事實。您也不用費力再找些不入流的殺手來行刺了,這樣只會觸動陛下的逆鱗?!?/br> 檀邀雨說得十分坦然,一副我知道是你,但我不屑與伱計較的態(tài)度。 檀邀雨再次掃了崔浩身后的屏風一眼,這一次她看得時間比較久,連崔浩也注意到了她的動作,身體不由自主地緊繃了起來。 檀邀雨卻依舊一副無意拆穿的態(tài)度,起身告辭道:“一個傀儡的皇后和太子只會讓陛下更加忌憚崔家。到時崔家才是真的大禍臨頭。究竟該如何取舍,相信崔司徒比本宮更清楚。” 也不等崔浩答話,檀邀雨已經施施然起身出了房門。留下陷入沉思的崔浩,和從屏風后走出來,一臉震驚的喬女和太子拓跋晃。 拓跋晃年紀尚輕,顯然沉不住氣,聽到檀邀雨方才意有所指的話,慌忙問崔浩道:“她可是知道孤躲在屏風后?!” 崔浩不答。雖然早就聽聞檀邀雨有了半神之軀,可他總以為那是檀邀雨為了后位故弄玄虛。可今日她無緣無故登樓來尋,又對著屏風話外有音,要么就是她有眼線安插在崔府,要么就是她真有了那通天之能。 崔浩此時倒寧愿原因是前者……他扭過頭對喬女道:“老夫就當你們今日從未來過此處?;厝ネ者B皇后說,讓她退吧,否則即便是老夫,也難保她的性命?!?/br> 喬女顯然很不甘心,她費勁心機帶著太子出宮來尋崔浩,想拉攏崔家一起對抗檀邀雨,還保證太子日后都會聽從崔浩的安排。 卻沒想到自己費盡口舌說了半日,被檀邀雨兩三句話就勝了過去。 可喬女沒再多說,她很清楚,同檀邀雨相比,己方的籌碼實在是太少了。于是拉了太子,悄悄潛回宮里。 第七百六十五章 、犧牲者 赫連珂此時正坐立不安地等著喬女和太子歸來。她雖然早就知道自己成為皇后的原因,卻依舊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幻想著崔浩能出于共同的利益幫她一把。 然而喬女回來時陰沉的臉色,太子眼中無法掩飾的惶恐,都讓赫連珂的心如墜深淵。 “就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嗎?”赫連珂喃喃道。 這段時間她不是沒想過自請降位為妃。可每每看見宮人們滿臉的嘲諷,想起自己身為皇后時還被冷落的日子,就愈發(fā)害怕若真的失去了皇后這個身份的保護,自己在這北魏皇宮中怕是要過得生不如死了。 喬女并不關心赫連珂的未來如何,她幫赫連珂,從來就只為用皇后的名頭。如今連崔浩都被檀邀雨勸服,赫連珂便再無作用了。 喬女借口說送太子回東宮,實則獨自去了宗愛的住處。 宗愛此時不在,大約又被拓跋燾叫去身邊差遣了。明明宗愛的傷勢才剛見起色,拓跋燾卻像是全然忘了此事一樣,照舊對宗愛呼來喝去。 喬女坐到一面妝鏡前,細細看著自己臉上又多出的幾條皺紋。 今日在崔府,雖然只偷偷瞧了檀邀雨的背影,可她卻覺得,檀邀雨的風姿更盛從前了。 曾經連月事如何處理都要自己教導的女郎,如今已經成了萬眾矚目的存在。不像自己,每日都在仇恨和憤怒中老去…… “這些本都該是我兒的……”喬女握著妝鏡的手越收越緊,“這皇宮、地位、甚至檀邀雨,都該是我兒的!” 喬女圓睜的雙眼滿是怒火,她恨拓跋燾,更恨檀邀雨!無論結局如何,她都必須讓這兩人為自己的鐘兒償命! 宗愛進門時,正瞧見喬女對著鏡子面目兇狠。他走過去將手搭在喬女肩膀上,“怎么?可是崔浩那個假清高不同意合作?” 喬女十分厭惡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卻沒有甩開,任由宗愛貼近她,壓抑下自己的真實情感,似是關切地問道:“你的傷如何了?” 宗愛齜著牙趴到軟墊上,“還能如何?這一白日地端茶倒水,什么傷能好得了?” 喬女瞟了宗愛一眼,見他為了不碰到傷口,只能別扭地趴著,便又故意道:“還不是你那繼子惹的禍。好端端地去打檀邀雨女婢的主意。聽說他傷得也不輕?” 宗愛沉默了,過了半晌才忿忿地從牙根兒擠出一句話,“那個不中用的東西!” 不過就是被打了幾板子,居然就高燒不退,如今傷了根骨,還怎么給他生出強健的后嗣?! 宗愛一想到自己延續(xù)香火的希望可能會化作泡影,就壓抑不住對拓跋燾和檀邀雨的恨意! 他扭過頭惡狠狠地看向喬女,難掩焦躁地問:“崔浩究竟為何不同意聯手?!他不是最講究漢人那套尊卑禮節(jié)嗎?平日對我們連正眼都不肯瞧一下,此時怎么又向檀邀雨妥協(xié)了?” 喬女邊起身去給宗愛取傷藥,邊幽聲道:“今日檀邀雨也去了崔府。” 宗愛一聽就慌了,猛地支起身,顧不上屁股的疼痛就問道:“你撞見她了?!” 喬女握著藥瓶的手緊了緊,隨后搖頭,“那倒沒有?!?/br> 雖然檀邀雨十有八九是察覺到自己躲在屏風后,可既然雙方都沒拆穿,這戲就要這樣演下去。 宗愛松口氣,“沒有就好……那女人越來越邪性,搞不好真會什么妖法。不然怎么迷得陛下無暇其他?論長相家事,比檀邀雨好的不知多少?!?/br> 喬女沒搭話,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宗愛脫褲子,好讓她替他上藥。 宗愛猶豫了一瞬,隨后照做了。不過余光瞧見喬女細細上藥的樣子,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若不是被耽誤在這宮中,此時也該享著兒孫福了?!?/br> 喬女的動作頓了頓,“說這些干嘛?如今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檀邀雨做了皇后,不然咱們都性命難保。” 喬女又將檀邀雨今日同崔浩說的話說了,蓋上藥瓶道:“無論檀邀雨說得多么有理有據,我都不信她是真心求和。她必定是有什么別的打算?!?/br> 宗愛穿上褲子,臉色也不大好看,“早就知道這女人不好對付,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連崔浩都能說動。若崔浩真的退讓,那檀邀雨入宮便已成定局?!?/br> “除非……”喬女卻突然接口道:“能娶她的人先不在了……” 宗愛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喬女話中的意思,等他意識到時,驚愕之余竟莫名有些認同。 “你容我想想……” 太子幾乎是喬女帶大的,對喬女的話很是信服。雖娶妻后搬去了東宮,但每日照舊來赫連珂的宮里請安。 若是拓跋燾不在了,太子又年紀尚輕,朝事必會由身為保母和太后的赫連珂做主,而赫連珂不過就是喬女的傀儡。 這么看來,只要拓跋燾死了,所有問題就都解決了…… 宗愛還在猶豫,就聽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窣聲,宗愛立刻警覺地沖出去查看,卻不見人影便以為是老鼠爬過。 喬女卻有些不好的預感,今日見過檀邀雨后,對什么都疑神疑鬼的。沒說幾句就從宗愛那里離開了。 到了第二日,原本早晨該來請安的太子不見身影,赫連珂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可喬女想到昨夜的事,卻不敢大意。 她立刻抄近路趕往朝會同拓跋燾寢宮的必經之路上,果然沒一會兒就見太子匆匆前來。 太子拓跋晃見到喬女時先是一怔,錯愕下甚至倒退了兩步,這才穩(wěn)住了心神尷尬地問道:“女吏怎地在此?孤今日有事在身,就不去同母后請安了。” 喬女卻不顧禮節(jié)地依舊攔在路當中,見拓跋晃連身邊的內侍都沒帶,顯然他要做的事需要避開所有人的耳目。 喬女佯裝不知道拓跋晃的打算,故作為難道:“這怎生是好?皇后娘娘今早起了急病,又不見太子來,擔憂之下咳嗽不止。婢子知道,太子殿下定是有事在身,可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還請殿下看在娘娘昔日愛護您的份上,先去看娘娘一眼吧!” 第七百六十六章 、一不做二不休 太子拓跋晃見喬女沒有要讓路的意思,回想昨天心腹跟他稟報的話,先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他們肯定還不知道,不能在此時露出馬腳打草驚蛇! 他沒有真憑實據,只靠小內侍的一句話就去抓父皇和母后最儀仗的常侍和女吏顯然是不可能的。 拓跋晃看了一眼父皇寢宮的方向,猜測此時父皇還在同內臣議事,而且宗愛肯定就在那兒服侍,的確不是說話的好機會。 其實昨天聽到檀邀雨的話后,拓跋晃的心里就已經起了波瀾。 檀邀雨想同崔浩達成共處的前提,就是她與崔浩都愿意奉拓跋晃為下任魏帝。所以無論誰做皇后,拓跋晃的太子之位是不變的。 拓跋晃對赫連珂和喬女雖有些依戀之情,可他也清楚,兩人不過是奉命照顧他。若論起打心眼里的疼愛,除了過世的皇祖母,還真的沒人給過他。 他最初反感檀邀雨,一是由于赫連珂和喬女的灌輸,二是怕檀邀雨會另外扶植別的皇子。當這一顧慮被打消時,拓跋晃的立場便動搖了。 他被養(yǎng)在赫連珂宮里多年,深知赫連珂萬事都只聽喬女的。而喬女,拓跋晃知道她同宗愛一直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拓跋晃早前在宗愛身邊安插了個小內侍,本意是為了打探父皇的一些消息。宗愛作為拓跋燾的貼身內侍,消息總比他這個太子多。 然而拓跋晃也沒想到,小內侍昨晚竟然偷聽到喬女和宗愛打算謀害父皇的消息。 拓跋晃清楚,喬女和宗愛一定會扶自己上位,做個傀儡皇帝??伤徊幌氤蔀榭?,也不想因此害了父皇。 拓跋晃左思右想,一整夜都沒睡,皇位雖然誘惑巨大,可對年紀尚輕的他來說,孺慕之情遠勝于對皇位的渴望。 此時面對喬女,拓跋晃難免心慌??伤男母拐f過,宗愛同喬女密謀時并沒發(fā)現自己偷聽。他若是堅持不去見赫連珂,反倒會引起二人疑心。 拓跋晃想了想,點頭道:“既然如此,孤先同女吏去看望母后。” 喬女一邊在前面給拓跋晃帶路,一邊若有似無地感嘆,“若說這宮里人心冷,皇后病了,連個探望的人都不見一個。還是太子仁孝,心存善念。其實……” 喬女瞟了一眼身后的拓跋晃,見他雖極力掩飾,舉止卻尤見慌亂,便似為難般接著道:“婢子今日是有事同太子商量。您也知道,前幾日宗愛辦事不力,被打了板子,這幾日傷未好,又去陛下身邊當差了?!?/br> 看著拓跋晃聽到宗愛名字時表情的變化,喬女的心又沉了一分,可她依舊不動聲色地繼續(xù)道:“他受罰本無可厚非,只是他跟在陛下身邊,走路一瘸一拐的實在不得體。殿下如果見到陛下,實該向陛下諫言一句,索性罰他去掖廷獄關上幾日。一是讓他長長記性,二是免得給陛下丟臉?!?/br> 拓跋晃的眼神轉動,喬女這法子明著是責罰,實際是幫宗愛求情。掖廷獄對別的宮人來說是地府般的存在,進去的人無不要脫一層皮出來??蓪ψ趷蹃碚f,那里皆是聽從于他的手下,讓他去掖廷獄,根本就等于休息養(yǎng)傷了。 以喬女平時事不關己的性子,能這樣轉著彎地幫宗愛求情,已經是破天荒的事兒了。足以說明這兩人之間確實有什么茍且之情。 拓跋晃的表情里流露出一絲厭惡,隨后又有些放松,喬女敢攔路求情,說明她覺得自己還不知道他們二人有勾結。那就更不可能曉得他已經得知了兩人昨夜的對話。 拓跋晃想到這里,就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將宗愛關進掖廷獄,正好方便他幫父皇懲治了這幫jian人,只怕宗愛這次不是去養(yǎng)幾日傷,而是要死在里面了。 聽到拓跋晃答應,喬女的心卻越來越沉。若是拓跋晃不知道她和宗愛的密謀,此時聽道這個請求,理應會要她置身事外。畢竟宗愛是陛下的身邊人,怎么處置,處置的是好是壞,都容不得皇后和太子置喙。 她臨來時已經派人去東宮打探了,現在只要盡量拖住太子,別讓他覲見拓跋燾就行。 可拖又能拖住多久呢?赫連珂本就沒病,只要到了皇后宮中,這謊話就不攻自破了。 喬女腦筋急轉,眼看赫連珂的寢宮就在面前,而去打探的人卻還沒回來,喬女不得不冒一次險了。 喬女先將太子引到側殿,隨后道:“殿下稍坐,婢子去給娘娘盤下頭,您也知道娘娘最重儀容,定然不想殿下瞧見她憔悴的模樣?!?/br> 拓跋晃有些疑惑,喬女卻沒給他發(fā)問的機會就往主殿去了。 此時赫連珂正面無表情地于窗前枯坐,那深陷的眼窩,艷色不在的容貌,倒不用裝,就已經像極了重病之人。 喬女不動聲色的抓過妝臺上的粉,又將赫連珂的臉拍得白了一分。 赫連珂也不問喬女去了何處,只是反感地將喬女的手向外推了推,“反正也是個死,還浪費這些胭脂做什么?” 喬女絲毫沒因為赫連珂的抗拒停手,她邊繼續(xù)將赫連珂的病容畫得更加明顯,邊壓低了聲音道:“昨日才被崔浩拒絕,今日太子就不來請安了。你若不想讓位后就被處死,至少太子這根救命稻草你絕對不能放手。我方才騙他說你病了,強拉了人來看你。娘娘要把你最擅長的示弱之法拿出來。哪怕是讓太子心懷愧疚,也好過他對您再不過問??陕犌宄耍俊?/br> 赫連珂有些發(fā)懵,過了一會兒才明白喬女說的是什么,隨后竟紅了眼眶,“這寢宮中,能找出路的人都走了個干凈,本宮望著窗外兩個時辰,都未見一個人影。本宮以為你也另尋高枝了,沒想到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處處為本宮著想……” 喬女趕緊制止赫連珂繼續(xù)悲秋傷月,“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娘娘就算要哭,也得哭給太子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