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護(hù)法！”紅龍的表情從門被打開時的驚懼變成了一絲慶幸，“左護(hù)法快救救我！我……我疼得實在受不住了……”

    被稱為左護(hù)法的中年女人卻無動于衷，“我是來問你，冰炎可是你殺的？他本該去北邊與右護(hù)法匯合，卻遲遲沒有現(xiàn)身。近日有弟子在你們追逐朱家的山上找到了他的尸身，已經(jīng)變成干尸了。是不是你吸掉了他的功力？”

    紅龍原本還想狡辯，可瞧見年輕女子不屑的神情，就知道事情已經(jīng)被查清楚，咬死不認(rèn)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了。

    他努力蜷縮起身子，跪在地上哀求，“是……是我做的……我錯了。左護(hù)法，您看我已經(jīng)受到懲罰了！您就放過我吧，只要您肯放過我這一次，我就告訴您一個天大的秘密?！?/br>
    年輕的女子似乎看不下去了，好看地翻了個白眼，嗤笑道：“你能有什么秘密？你的一切都在教主和左護(hù)法的掌控之中。”

    紅龍完全不理會年輕女子的激將法，緊閉著嘴不說話，只等著左護(hù)法表態(tài)。

    紅龍的臉色漸漸變得青白，冷汗已經(jīng)將背心和衣領(lǐng)全都浸濕了。

    大概是覺得紅龍的眼神十分堅定，并不像是虛張聲勢，左護(hù)法最終點了下頭，“好。我不殺你。你說吧?！?/br>
    紅龍立刻叩頭，感激道：“多謝左護(hù)法！”他又看了眼那年輕女子，咬牙忍痛道：“這秘密我只能告訴您一個?！?/br>
    年輕女子不屑地“呲”了一聲，看向左護(hù)法，見她點頭，便足尖輕點越出了暗娼院子的矮墻。

    “說吧?！弊笞o(hù)法冷冷地催促道。

    “那個孩子……”紅龍咽了口口水，潤了下嘶啞的喉嚨，“那個您原以為已經(jīng)死掉，不知被拋尸到何處的孩子……他還活著。就在檀邀雨身邊，還成了行者樓的弟子……”

    左護(hù)法冷漠的臉上有了一絲動容，她略一思索，便立刻明白了過來，“你這么痛苦，是吞噬了他的功力？”

    紅龍渾身僵硬地點了下頭，又慌忙道：“我只吞了一點兒！”

    “哈！”左護(hù)法笑出了聲，“說你愚蠢都是抬舉了你！我原想著，留你一條命，交給教主，再讓教主將你和冰炎的功力同時吞噬。可如今你的真氣已經(jīng)渾濁，不能在奉獻(xiàn)給真神。你已經(jīng)是無用之人了?！?/br>
    紅龍坐在地上，快速踢著腿后退，驚恐地道：“您答應(yīng)了不殺我的！”

    左護(hù)法轉(zhuǎn)過身，“放心吧，我不殺你。你殺了冰炎，浪費了原本屬于教主的功力，你會因真氣渾濁的疼痛而死。這是真神對你的懲罰。你就在陰暗的角落里，慢慢飽受折磨再死去吧?！?/br>
    左護(hù)法說著就要離開，身后卻傳來紅龍聲嘶力竭地一聲呼喊。

    “母親！”

    左護(hù)法腳下一頓，緩緩轉(zhuǎn)身，眼神變得幽深冰冷，“你叫我什么？”

    “母親！”紅龍豁出去了，他似乎忘記了疼痛，奮力爬到左護(hù)法腳邊，保住她的腳道：“我知道我跟父親的其他孩子是不同的！我知道我是母親生的！您騙不了我！您看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就是證據(jù)！”

    左護(hù)法一腳將紅龍?zhí)唛_，渾身散發(fā)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你是我生的又怎么樣？你只是教主的一個兒子。同其他的沒有任何區(qū)別。當(dāng)真神需要時，你也必須獻(xiàn)祭。這才是你存在的唯一作用?！?/br>
    紅龍從地上緩緩爬起來，低聲失笑，“呵、呵呵……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會這么說……可我不死心……我永遠(yuǎn)都記得，六歲時我練功傷了手指，你正巧路過，蹲下來將我的手指含在嘴里，跟我說‘很快就會好了’。就因為你這唯一一次的關(guān)懷，我才不死心……總覺得你心里還是愛我的……”

    左護(hù)法沉默地看著紅龍，似乎在辨別眼前這一幕究竟是紅龍的真情實感，還是為了求救在做戲。

    “我對你很失望?！弊笞o(hù)法道：“你說得沒錯，你是我親生的。所以我一直覺得，你會是教主所有兒子中最出色，為教主貢獻(xiàn)最多功力的那個。而你卻把事情搞砸了。帶著渾濁的真氣，你有什么資格叫我？”

    紅龍自嘲道，“呵呵……他們都說我是瘋子。對啊……我就是瘋子……因為我的母親比我還瘋！為了愛一個男人，不惜犧牲自己的孩子……可惜……可惜他卻一點兒都不愛你。他甚至都不信任你，寧可把圣典交給右護(hù)法保管，都不肯讓你碰一下!”

    第五百零九章 、鳩占鵲巢

    左護(hù)法的眼瞳瞬間變成了紅色，“看來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

    “是啊?！奔t龍緊握著胸口的衣服，聲音卻平靜道：“我不想活了……與其被痛折磨死，不如你一掌拍死我！你生了我，現(xiàn)在再殺了我，不是更好嗎？！來??！你殺了我啊！”

    左護(hù)法已經(jīng)伸出的右手卻又收了回來，“不。我不會殺你。你需要接受真神的懲罰。接受痛苦的凈化，洗滌你的罪孽，然后卑微地死在這個骯臟的地方?！?/br>
    左護(hù)法說完不再停留，轉(zhuǎn)身走出了暗娼的院子。

    紅龍頹喪地跌坐在地，靠著墻痛苦地喘著粗氣。他從腿上的綁帶中抽出一把匕首，考慮著要不要干脆自我了斷，這時一雙精美的繡鞋卻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中。

    紅龍?zhí)а?，是那個年輕女子獨自返回來了。

    “怎么？你也想殺我？”紅龍嗤笑，索性把手里的匕首遞過去，“好啊。你來幫我了斷，免得我自己下不去手……”

    年輕女子在紅龍面前蹲下，用指尖捏著紅龍的下巴，抬起來左右扭著打量了一下，“真難看。你居然去求她，實在是太難看了?！?/br>
    “你聽見了？”紅龍對此并不驚訝。

    “聽見了?！蹦贻p女子的聲音輕快，“一個用親生女兒的身體去換情報和錢財?shù)哪赣H，你覺得她會在意你？”

    紅龍輕笑，“果然你也知道……”接著又因劇痛襲來低吼了一聲。

    年輕女子松開手站起身，從懷里抽出塊手帕擦了擦指尖，然后隨手將手帕扔到一邊，“你吞噬了異教徒內(nèi)力，是永遠(yuǎn)無法解脫的。你可以選擇死，或者想辦法不斷增強(qiáng)你的煞氣。只有的你煞氣夠強(qiáng)，才能壓制異教徒的真氣，你才能少疼一點兒?！?/br>
    原本已經(jīng)絕望的紅龍像是看見一絲曙光，“當(dāng)真？！”他又疑惑道：“你為何幫我？”

    年輕女子轉(zhuǎn)身離開，聲音依舊輕快明亮地答道：“因為我也是個瘋子啊……”

    年輕女子離開后，紅龍再次調(diào)動煞氣壓制子墨的真氣。他還不想死！

    紅龍同冰炎不同。他從出生就生活在拜火教的圣地里。而其他的兄弟，則是在外面長到十歲左右時，再被一個個帶回來的。

    紅龍知道，這些兄弟是父親的孩子。他們的母親卻不是父親的妻妾。紅龍的母親，也就是拜火教的左護(hù)法會一種秘法，能讓女子懷上父親的孩子。

    左護(hù)法以祖?zhèn)麽t(yī)術(shù)做幌子，專門幫久不生育，或是急著生下男嬰的女子看診。雖然那法子很容易引人懷疑，可由于左護(hù)法是個女子，且被她看過后生了孩子人實在不少，所以很多女人雖然覺得羞臊，卻依舊心甘情愿地接受左護(hù)法的“治療”。

    左護(hù)法就靠著“送子娘娘”的名聲，蒙騙了無數(shù)的女子，讓他們懷上了拜火教教主的孩子。

    為了吞噬更多功力，教主需要很多能修煉煞氣的男孩。越多越好。拜火教沒法養(yǎng)那么多孩子，就用了這種鳩占鵲巢的瘋狂法子。

    后果就是紅龍多了無數(shù)個兄弟……多到他都懷疑這數(shù)字是否有個盡頭。

    這些孩子在原本的家庭長到十歲后，就會被偷回來，由左護(hù)法教授武功和煞氣。所以冰炎他們這種外面回來的兄弟，用的武器都同左護(hù)法一樣，是鐵手。

    紅龍曾經(jīng)自傲地覺得，他與那些“丹藥”一樣作用的兄弟是不同的。長相不同，遭遇不同，武功也不同。可到頭來，這只不過是他一廂情愿……

    可那又如何？就算沒有了對母親的期望，沒了他自命不凡的幻想，沒了他教主兒子的身份，他依舊不想死！

    “太慢了！”紅龍重重地一拳打在墻壁上。只靠他現(xiàn)在的內(nèi)力去修煉到能壓制子墨真氣的地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再去吞噬掉一個“兄弟”……

    這個念頭在紅龍的腦中瞬間就成型了。他并不是白白地在圣地生活十年。他偷學(xué)到教主的吞天功后，就開始暗中收集自己“兄弟們”的所在。

    為了能讓中途被偷回來的孩子盡快成長，他們在學(xué)習(xí)了煞氣的修煉法門之后，又會被安排到各處去“歷練”。逼迫這些孩子迅速成長。

    他們當(dāng)中很多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即便是活下來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天賦練成煞氣。

    只有很少一部分孩子，拼死活下來后，煞氣成型，最終被教主選中，召回圣地。他們以為自己會受到重用，卻不知他們最終都會被奉獻(xiàn)給真神，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吸成人干……

    紅龍需要快速提升煞氣，他心里很快就有了幾個人選。不會強(qiáng)到他打不過，又能提供一定的煞氣幫他壓制痛苦。紅龍費力地站起身，找了根繩子，將半人高的邀雨木造像捆在自己背上，然后踉踉蹌蹌地出了胭脂巷。

    ——分界線——

    當(dāng)紅龍如泥溝里的老鼠般偷偷趁夜溜出建康城時，王五郎和謝惠連正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對方。

    他們兩個這輩子都沒想過會有共用床榻的一天。特別是王五郎，從小金尊玉貴地長大，別說同別人共用一張床，就連同用一個院子的事情都沒出現(xiàn)過！

    之前躲到邀雨在建康城里的那個小院子就已經(jīng)讓他十分痛苦了。如今上了雞籠山，居然落魄到要與別人“同床共枕”！

    嬴氏族人的管事嬴昉雖然笑著，卻沒有一絲卑微討好的意思，他耐心解釋道：“樓主不允許學(xué)子們留宿五學(xué)館，可那些大儒們不同，他們執(zhí)意留下，我們也不能硬是趕走。只好騰房間給他們居住。實在沒辦法，只能委屈兩位郎君共室了?！?/br>
    王五郎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發(fā)火，“那些大儒有什么臉皮留下？難不成睡一覺就能贏過幾位夫子了？！”

    嬴昉笑而不答。自家公子說讓他們留，他自然不會問為什么。

    王五郎依舊不死心，掙扎問道：“好歹再多弄張床吧？我實在不習(xí)慣同別人同床?！?/br>
    而且還是個大男人……

    嬴昉道：“山上的東西本就沒有多余的。若王小郎君實在要單獨睡，就只有把七皇子抬上來的那兩張案桌拼到一起給您睡了?！?/br>
    第五百一十章 、求人

    王五郎一噎，他要是真敢睡在那兩張寫了‘清談?wù)`國’和‘建康無人’的案桌上，怕是就活不過明晚了。

    眼見這嬴昉是個油鹽不進(jìn)的，王五郎一腳踹在謝惠連腿上，“你倒是也說話啊！難不成真要我們兩個大男人睡在一起？！”

    “??？”謝惠連這才回過神似的，怔了一下才道：“我不要緊。我睡覺不打呼也不磨牙。王五哥你放心吧?！?/br>
    “我放心你個鬼！”王五郎一巴掌拍在謝惠連的后腦勺上！

    嬴昉聽了謝惠連這話，便不再理會王五郎，笑著退出了房間。

    “誒！誒！你別走啊！好歹多給床被子?。∫淮脖蛔釉趺此。　毖垡娰鴷P充耳不聞地離去，王五郎真是郁悶還沒地方發(fā)泄，只好又踢了謝惠連一腳，“你發(fā)什么呆！想什么呢？魂兒都快飛了！”

    謝惠連揉揉被踢了的腿肚子，思慮再三道：“王五哥，你說我若是去拜夫子們?yōu)閹煟麄兡苁瘴覇?？?/br>
    “檀邀雨……哦不對，秦十二之前不是跟我說，你已經(jīng)是五學(xué)館的學(xué)生了嗎？還說你剛?cè)雽W(xué)不久?！?/br>
    謝惠連嘆了口氣，“是有這么一說。她當(dāng)時想給學(xué)館打響名聲，說是得有幾個像樣的學(xué)生，就硬把我給加進(jìn)去了。我當(dāng)時還不情愿來著……哪知道……”

    “哪知道人家五學(xué)館的夫子居然個個都是國士無雙吧？”王五郎嘲諷道：“實在不行你就去求求秦十二。別看她說自己是這里的學(xué)生，我看得出來，這里的夫子對她都很恭敬。她若是開口，讓你拜師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br>
    謝惠連抿著嘴，一臉的痛苦為難。

    “怎么？張不開口求人？”王五郎揶揄謝惠連道。

    “不是……我是張不開口求她……我之前為難過她很多次?！?/br>
    “那不都是一個意思！”王五郎又拍了謝惠連一下，“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學(xué)到真本事，低個頭服個軟有什么！韓信尚能忍胯下之辱！秦十二總不會讓你去爬她的胯下。”

    謝惠連聞言頓時紅了臉，“你！你！你有辱斯文！”

    “行啦！”王五郎一拍自己的大腿，“要不這樣，我陪你一起去找她說。我也留下拜師。”

    謝惠連聞言吃驚不小，“你？！你可是王氏嫡子！你家私塾有多少名仕，你確定要來這小學(xué)堂讀書？！最關(guān)鍵的是，你確定你要跟檀……不對，秦十二做同窗？”

    王五郎湊頭到謝惠連旁邊，極小聲地問道：“誒，你見過她殺人嗎？”

    謝惠連剛要脫口說“見過”，聲音就卡住了，半晌之后，才喃喃道：“好像沒有……不過她肯定殺過！”

    “廢話！我聽說她可是跟著北魏軍上過戰(zhàn)場的。沒殺過人就怪了。我是說……你見過她如傳言般發(fā)狂殺人嗎？濫殺無辜那種？”

    謝惠連搖頭，“沒有。不過她肯定能發(fā)狂。而且發(fā)狂肯定會濫殺無辜。”

    王五郎“嘖”了一聲，一下躺倒在床榻上，看著屋頂?shù)溃骸靶香懩敲葱呷杷?，她都沒下殺手。我總感覺，她跟我之前聽說的不太一樣。”

    謝惠連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小聲急切地問道：“你、你該不會是對她，有什么想法吧？”

    王五郎白了眼謝惠連，“你怎么跟王七郎一樣蠢？我活得不耐煩啦！別說她自己殺我就跟喘口氣兒一樣簡單，那個子墨和嬴風(fēng)你是眼瞎了看不見？”

    謝惠連這才松了口氣，“可嚇?biāo)牢伊恕闳羰钦嫔四铑^，我就是綁也得把你綁下山。挨你爹一頓打總好過把命丟了?！?/br>
    王五郎卻突然不說話了。他已經(jīng)離家三天了。上山也有兩天了。不論是王家，還是他爹王華都沒派人來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