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亂國 第22節(jié)
秦忠志心中不由想,如果當初自己沒有獻計,誘惑仇池人自己出城; 如果沒有委托邀雨去請梁翁,說服仇池人不要反抗; 如果拓跋破軍沒有企圖趁攻破仇池之時,立即從兩側(cè)夾擊南宋的梁郡,而是將所有兵馬都帶來攻打仇池。 那今日的局面是否就會完全不同? 邀雨并沒有再控制他,反而任由他繼續(xù)調(diào)度安排仇池國中諸事。而北魏的兵馬也并未撤走,依舊占據(jù)武都城墻和各要塞出口。 秦忠志有些不解,檀邀雨和梁翁下一步要怎么做?不會真的以為自己給自己封個仙姬的名號,就能讓北魏軍撤出仇池吧。 在邀雨門口躊躇了半天,秦忠志終于下定了決心般抬手敲了敲門, “女郎……秦忠志有事拜見女郎?!?/br> 屋里有片刻安靜,隨后才聽得邀雨應(yīng)他,“……進來。” 秦忠志得到應(yīng)允,便恭敬地推門進去。 進到房間內(nèi),發(fā)現(xiàn)不止邀雨,梁翁,子墨和祝融他們也都在場。 “秦狐貍,你來得正好,你來說說看,本女郎穿這身衣服可好看?” 秦忠志這才敢正眼去看邀雨,只看了一眼就愣在了那里。 絳色的王袍,紫色的云袖,襯托著胸口的踏火麒麟獸和衣擺上的萬福圖。象征著權(quán)利的王袍,此刻正穿在邀雨身上。 她似乎很是滿意,還特意在秦忠志面前轉(zhuǎn)了一圈。 秦忠志感覺自己胸中有團熱氣越漲越滿。 袍子明明有些大,可她穿著卻讓人覺得很合適。難不成是自己看走了眼,怎么會覺得檀邀雨一舉一動都英氣十足! “檀女郎……您這是……” 邀雨不以為意地輕笑,“哦……這是跑了的楊盛的,我的袍子在那邊?!彼f著沖一旁努努嘴。 那邊的立掛上的確放著一件類似的袍子,唯一不同的是顏色是縹色的,胸口的花紋也不是麒麟,而是百鳥朝鳳。 “可我更喜歡這件?!毖暾f著,又轉(zhuǎn)了一圈。 “梁翁說國家百廢待興,無力舉行祭天大典,可是禮節(jié)還是要走一下,至少要祭告宗廟。幸好當時我沒興起把宗廟給劈了!哈哈!” 梁翁也在一旁滿意地捻捻胡須,“女郎穿哪件都好看,不過縹色的更顯靈秀,一會老夫讓人把這袍子改成女郎的尺寸,到時會更合身。只是委屈了女郎,匆忙之下,連件像樣的云錦袍也沒辦法給你做?!?/br> 梁翁說著,眼光掃向秦忠志道,“時局多變,只怕夜長夢多……” 秦忠志心中暗唾了一口,邀雨總說他是狐貍,殊不知這梁翁才是真正的老狐貍! 這出戲被他演得倒是淋漓盡致,可歸根究底,梁翁是自己讓邀雨請來的,禍也是自己招來的。 秦忠志不理會梁翁的話中有話,只恭敬向邀雨道,“女郎,今日之事,小人雖猜到幾分,卻也有些地方尚沒悟透,還望女郎指點。” 似乎料到他會這么說,邀雨笑顏如花道,“我本就沒打算能騙過你!只是今日之事,大多是由梁翁安排的。還是煩請梁翁您來答他吧。不用瞞著,瞞也瞞不了多久,他總會明白的。” 秦忠志沒想到邀雨會這么爽快地答應(yīng),人不免愣了一下,才開口問道,“某先謝女郎指點,不知兵變可與諸位有何關(guān)系?” 梁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緩緩道,“兵變之事,我等先前并不知情,純屬天意安排?!?/br> “那畫是假的吧?” “亦假亦真。當初太祖欲建地宮,又怕大興土木引起民憤,于是才說是仙人指點。至于今日之畫,乃是老朽不才之作?!?/br> 秦忠志頷首,“梁翁畫技精湛,實在令某佩服。畫既是假的,那羅盤必定也是做了手腳的?!?/br> 梁翁含笑,“自是如此。那罪臣則是事先喂了毒,早已神志不清,血因毒是黑的?!?/br> 梁翁也不待秦忠志再問了,既然不用瞞著他,便直言道,“老朽早在人群里安插了親信,開口說話的,上前看羅盤的,帶頭跪下的皆是老朽之人。” 梁翁說道此處微微嘆息,“國中百姓如今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算心里想順從,但若是無人帶頭,縱然老朽口若懸河,他們也不會輕易相信。百姓此時如同那受了驚的羊群,每當后面有狼群追敢,便只會跟隨頭羊。但凡頭羊所走之路,余下的羊必會信為安全,毫不猶豫地跟隨其后。秦兄可懂了?” 秦忠志絲毫沒有因為梁翁的坦誠相告而開心,反而心中警鈴大作。 自己尚未開口,梁翁便竹筒倒豆般都說了。這種欺世盜名的手段,他們安會告知外人。自己這條小命,今日怕是要交代在這里了…… 秦忠志心里害怕,面上卻故作鎮(zhèn)定,“多謝梁翁解惑。梁翁過謙了。今日若不是梁翁出面,換成旁人,絕不會是這番局面。只是,某還尚有一事不明……女郎……何以參與其中?” 邀雨微笑著對梁翁客氣道,“梁翁可否容我同秦私下單獨聊聊?” 梁翁也禮貌地起身施禮,“老朽尚有些事情需要安排。這便先告退了?!?/br> 邀雨雖說是私下聊聊,可祝融和子墨還依舊留在房中。而且子墨借著送梁翁出屋,直接站到了門口。 秦忠志心中暗叫糟糕,這下是真的沒有一點逃跑的機會了。 邀雨看著秦忠志慘白的臉色不免覺得好笑,故意逗弄他道,“我們已經(jīng)回答了你不少問題。不如在你死之前,也給我先解解惑。” 邀雨直盯著秦忠志的眼睛,開口問,“你可是內(nèi)jian?” 第四十五章 、良禽擇木而棲 或許此刻秦忠志說自己是旁人派在拓跋破軍身邊的內(nèi)jian,還能有一絲活命的機會。 檀邀雨為了知道他真正的主子,也不會那么快殺了他。 可秦忠志卻認認真真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以手指天道,“秦某以青越秦家全族性命起誓,某絕不是內(nèi)jian?!?/br> 邀雨盯了他一會兒,終于點頭道,“好。我相信你。你并不是背信棄主之人。那我問你,鐘兒進宮那一日,你在宮里見了誰?做了什么?后來隔一日,你去見那個采買的宮女又做了什么?” 秦忠志這次是真的吃驚了!他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了,是怎么被邀雨發(fā)現(xiàn)的? 邀雨自然不會告訴他純粹是誤打誤撞。 秦忠志略略思量才開口道,“此事實在是關(guān)乎將軍的家事。恕某此時不便告知。他日若得將軍許可,某定當據(jù)實以告?!?/br> 邀雨一笑,這家伙求生欲還挺強。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了拿好奇心給自己下誘餌,讓邀雨放他活到拓跋破軍來。 邀雨明知秦忠志跟自己耍手段,卻真的不再追問了。 邀雨望向窗外,一陣靜默后,轉(zhuǎn)而說起自己道,“我生于南宋,卻終日活于地宮之中不見天日。被逐出國后,整日的流浪,整日的追殺,似乎哪里都留我不得。我恨宋朝,恨那個小皇帝,甚至恨我父親……” 邀雨的目光又落回秦忠志身上道,“可無論如何,我姓檀?!?/br> 她微微抬起頭,帶著不容置疑的驕傲道,“我乃檀道濟之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覺得我是禍國的妖女,我也不會做任何墮了檀家名聲的事。你明白了嗎?” 秦忠志聽明白了,他依舊有些不確定道,“檀女郎是否早就知道了我們的部署?” 邀雨沒有說話,表示默認。 “那女郎此番與我們爭奪仇池,可是要助劉宋一統(tǒng)?”秦忠志又問。 邀雨冷哼,“我才不管那混賬的劉宋。若不是你們故意用我的假尸身算計我父親,此番我也未必會出手。” 秦忠志聞言不免嘆了一口氣,佛說因果皆有定數(shù)。果然如此。以為是能牽制檀道濟的計策,卻成了潰堤的蟻xue。 秦忠志心中猜測,邀雨既然敢當著魏軍的面成為仇池的護國仙姬,那么她一定早有安排。 可他依舊不死心道,“檀女郎應(yīng)知,仇池雖不是兵家必爭之地??伤_踏兩國,卻也是不可失之地。將軍此次在陛下面前是立了軍令狀的,若不拿下仇池,不只是將軍,便是宮中的鐘小郎君也是要受牽連的?!?/br> 秦忠志以為提及鐘兒,總會讓邀雨動容,可邀雨卻擺擺手道,“這些你無須擔心,我自有安排?,F(xiàn)在,我們該來談?wù)勀??!?/br> 來了、來了。終究還是躲不過這一劫。秦忠志深吸一口氣,有些認命道,“不知女郎對某有何安排?” 邀雨沒回答他,反問道,“秦忠志,我在宋朝是十惡不赦的妖女,在仇池卻成了仙姬托世。你可道得出這其中的不同?” 秦忠志想也不想,恭敬答道,“為尊者,掌天下舌?!?/br> 邀雨笑了,很是滿意道,“說得不錯。掌權(quán)的人決定什么是對的,什么就是對的。換句話說,我究竟是妖女還是仙姬,完全取決于這掌權(quán)人的想法……” 邀雨語中帶著勃勃野心,“既如此,我若不僅要掌仇池之舌,更要掌天下人之舌呢?” 秦忠志愣了,他雖然心里已有了這種猜測??僧斞曛苯恿水?shù)卣f出,她要做天下的王時,秦忠志還是被震撼到了。 再次抬眼看了看邀雨,她站在那,坦然自若,無畏無懼。仿佛她生來就與眾不同,高人一等。 秦忠志忽然覺得,天下之于她來說,或許真的不大。 祭壇稱王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她高聲說,“犯我疆域者,雖遠必誅!”時,那種血脈逆流的感覺秦忠志此生難忘。 “秦忠志,”邀雨的聲音再度響起,“我一直覺得,你是這世上最能猜度我想法的人。同樣的,我也覺得,我應(yīng)當也是能猜度你想法的那個人。” 她平靜地望著秦忠志,一字一句道,“拓跋破軍是不會稱帝的。你畢生的抱負永遠不可能在他身上得以實現(xiàn)?!?/br> 被人說畢生的抱負終不得償,秦忠志并沒有惱怒,反倒笑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 他苦學(xué)十載,所追求的便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千秋功勛,青史留名。 而這一切,只有他輔佐出一代明君,才能存在。他也知道,拓跋破軍雖是良木,卻絕非他要找的蒼松。 原來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秦忠志一撩前襟,深深地跪了下去。 邀雨祭天后的第三日,一封密報抵達魏皇宮??墒敲軋髤s沒有被遞到仁德宮,而是直接遞到了匹婁手里。 匹婁讀完密報的時候,激動得雙手止不住顫抖,“終于等到了!拓跋破軍,今日咱家就要你死無全尸!” 匹婁迫不及待地帶著密報沖到佳清宮。卻意外地被守衛(wèi)攔了下來。 匹婁一時不解,不久前,今日當值的太監(jiān)才來稟告過,說皇上已經(jīng)用了晚膳,今兒個還是照常在嘉禾夫人那兒過夜。 怎么才不一會這佳清宮就被守衛(wèi)圍了呢? 光站在這也沒用,只有進去了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匹婁脖子一梗,尖聲怪調(diào)地吼道,“攔、攔、攔!給你們膽子了,誰都敢攔!瞎了狗眼了,不認得咱家是誰嗎!” 平常宮里的侍衛(wèi)見了匹婁都點頭哈腰,今日卻奇了怪的硬氣了起來,“常侍,您在這兒為難咱們也沒用。嘉禾夫人是傳了皇上的旨意,太醫(yī)診斷完畢之前,誰都不能進去打攪?!?/br> 匹婁不由得一皺眉,“太醫(yī)?什么時候召的太醫(yī)?可是皇上身體不適?”皇上身體不適,自己更該在旁邊伺候著。 “這卑職就不知道了,李常侍要是愿意,就在這候著,太醫(yī)進去有一會功夫了,估摸著也該出來了?!?/br> 匹婁聞言有些慌,召了太醫(yī)這么大的事,而且還不是剛發(fā)生的事,居然沒人向自己回報! 這其中絕對有問題! 第四十六章 、取舍 匹婁又等了半個時辰,不僅不見里面出來人,反倒是太醫(yī)又呼呼啦啦進去了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