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六斤的小臉，顯得很是詫異。

    他還小，還不知道眼前那些名字代表著什么，更不知道他跪在這里，意味著什么。

    “上面供奉的是，是我朱家的歷代先祖！”朱允熥在旁邊開口，“是你老祖和父親的親長，你的祖輩！”

    似乎，六斤明白了什么，乖巧的叩首，“孫兒六斤，給各位老祖磕頭！”

    “呵呵！”他這模樣，讓老爺子微笑起來。

    “老祖！”六斤抬頭，猶豫幾分，眨著眼睛問道，“他們，他們?yōu)槭裁磾[在那.........”

    大人們明白他問的是什么，因?yàn)樗@個(gè)年紀(jì)，還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他們都去了天上！”老爺子笑著指指天，對六盡慈愛的說道，“等有一天，老祖也要去天上。到時(shí)候，你再想見老祖，就只能來這個(gè)地方，給老祖叩頭！”

    “不！孫兒不！”忽然，六斤扯著脖子大哭起來，“孫兒不要老祖上天，孫兒要老祖永遠(yuǎn)都在！”哭著，他忽然鉆進(jìn)老爺子的懷里，“老祖，你不要走，孫兒不許您走！”

    “看看！”老爺子抱著六斤，笑對先祖的牌位，“咱朱家的子孫，多孝順！”

    “父祖在上，一晃，重八也老了！”這時(shí)，老爺子的低沉之聲，繼續(xù)響起，“一晃，就到了這個(gè)歲數(shù)。咱朱家人，鮮有長壽的。咱能活到這個(gè)歲數(shù)，都是祖先的陰德保佑?！?/br>
    “雖說咱如今是皇帝，天天讓人喊萬歲，可咱知道世上哪有萬歲之人。你們的重八，如今也是風(fēng)燭殘年，行將就木了！”

    “老了，就要看兒孫的了?！?/br>
    “這份家當(dāng)，該交給咱朱家的子孫了！”

    說著，老爺子轉(zhuǎn)頭看向朱允熥。

    “大孫，知道咱今天為啥要在太廟行正旦大朝嗎？”

    朱允熥叩首，帶著幾分哽咽，“孫兒已知道了！”

    “別跪咱！”老爺子指著朱家先人的牌位，語氣驟然加重，“跪祖宗！”

    朱允熥轉(zhuǎn)身，對著朱家先祖，鄭重的跪下。

    “皇爺爺.....”

    “咱問你啥，你說啥，不許胡亂說話！”老爺子大聲道。

    朱允熥只能暫且按捺內(nèi)心，無比虔誠的跪著。

    老爺子緩慢的，抽出腰間的戰(zhàn)刀，然后刀鞘在手，刀交給了旁人。

    啪！

    猛的一抽！

    劇烈的疼痛讓朱允熥身體晃動，他只能咬緊牙關(guān)，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說，家業(yè)你能不能守??！”老爺子大聲質(zhì)問。

    “能！”朱允熥大聲回答。

    “咱沒聽見！”

    啪，老爺子又是一下。

    冷汗，順著朱允熥的鬢角就落了下來。

    “孫兒能守??！”

    “祖宗們沒聽見！”

    “孫兒能，能守住大明的家業(yè)！”

    “記著，這是你在咱，在咱朱家的祖宗面前，親口說的話！”

    老爺子的刀鞘，又一次抽在了朱允熥的脊背上。

    “一，不得驕奢yin逸！”

    “二，不得倦政怠政！”

    “三，不得親近小人！”

    “四，你給咱記住第四條！”老爺子又是大聲喝到，“不管到啥時(shí)候，都不能忘本！”

    “咱朱家是農(nóng)民，你就是農(nóng)民的子孫！不管到多暫，都要記著咱朱家的出身！你要做的，比歷朝歷代那些出身顯貴的皇帝，更好！”

    “記住沒有！”

    “孫兒記住了！”

    “刀！”老爺子大喝一聲。

    隨后，戰(zhàn)刀歸鞘，被老爺子輕輕的放在朱允熥的身邊。

    “拿著！”老爺子繼續(xù)道，“江山社稷給你了，咱的刀把子也給你了！往后這個(gè)家你做主，誰不服，就剁碎了他！”

    朱允熥雙手捧刀，眼含熱淚，“皇爺爺孫兒知道了！”

    “好孩子！”老爺子親自幫朱允熥擦去額上的冷汗，撫平后背的袍服，“打在你身，疼在爺心。但不打，你記不住咱的話！”

    “皇爺爺！”朱允熥哽咽道，“您怎么忽然......？”

    “老了！”老爺子拍拍他的臉，笑道，“到了享福的歲數(shù)，就要退下來歇著了！”說著，又是一笑，“咱這老不死的在，許多事你都束手束腳！干脆，都交給你。反正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而且趁著過年大伙都在！”

    說著，拉著朱允熥起身，“走，咱爺倆去外邊。讓他們，看看他們的新主子！”

    老爺子和朱允熥的身影，出現(xiàn)在藩王和群臣們的視線之中。眾人的頭，更謙卑的低著。

    許多人在低頭的一刻注意到，老爺子那把從不離身，帶了一輩子的戰(zhàn)刀，如今佩戴在皇太孫的腰間。

    啪！

    一聲響亮的鞭響，在漢白玉的臺階上綻放，樸不成把皮鞭揮舞出一個(gè)弧線，響徹四方。

    “朝會開始！”

    龍椅被搬到了太廟的正殿面前，文武百官魚貫而入，肅然列隊(duì)。

    那把代表著無上皇權(quán)的龍椅，主人并未落座。

    廣場之上，文臣一隊(duì)，武人一列，藩王等在最前。

    許久之后，數(shù)千名官員等戰(zhàn)列完畢，老爺子環(huán)視一周，徐徐開口。

    “咱還記得，當(dāng)初登基那天，就是這個(gè)樣子！”

    “皇宮還沒個(gè)影兒，就在剛鋪好的地磚的廣場上，幾千人站著，看著咱坐上這把椅子，當(dāng)上皇帝！”

    話音落下，勛貴老臣之中，有人面露激動之色。

    “有人說，皇權(quán)天授，可咱不認(rèn)這個(gè)！”老爺子繼續(xù)道，“咱的皇帝位子，是咱帶著一群苦哈哈兄弟伙計(jì)，用血換來的！”

    “咱知道天下為啥壞的，也知道天下怎么才能好起來！所以咱這些年，殺了不少貪官污吏！”

    “咱不在乎別人咋說咱，咱只想著，要對得起跟著咱死的那么些人，對得起從亂世中活下來的那些百姓！”

    “是以！”說到這，老爺子忽然換了稱呼，“朕，這么些年，從來不講啥排場，更不講什么假大空?！?/br>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晃，朕，老了！”老爺子的幾根白發(fā)，在旒冕下飛揚(yáng)，“老到，快去見先人了。朕不怕老，也不怕死，朕是人，是人就有一天！”

    “朕怕的是，江山社稷無人！”

    “幸好，你們的小主子，朕的嫡孫，是個(gè)當(dāng)皇帝的好材料！”

    “人這一輩子，舊的走，新的來。朝朝暮暮日日夜夜，都是輪回！”

    “當(dāng)初朕登基大典無比寒酸，卻滿是沖天之志！”

    “今日咱大孫的大典，也是如此！”

    說著，老爺子頓了頓，在無數(shù)復(fù)雜的目光中，繼續(xù)大聲道，“朕，今日要行禪讓之禮！”

    “朕，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當(dāng)著上蒼天地，華夏諸祖，歷代帝王，朱家先祖的面。還有你們，朕的兒子，朕的臣子面，昭告天下！”

    “朕，傳皇帝位，于皇太孫朱允熥?！?/br>
    “皇爺爺！”朱允熥哭著跪倒，“您不能??！孫兒何德何能......”

    老爺子笑著看了朱允熥一眼，“大孫，你是咱選的接班人，這個(gè)位子，是你的了！”

    說著，走到一旁，雙手捧著一方印信走來。

    “伸手！”

    朱允熥雙手高舉。

    老爺子繼續(xù)大聲道，“受命于天，既壽永昌！朕的帝位，傳于嫡孫允熥。即日起，即皇帝位，為大明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