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震虎
這人,或許有幾分不同的見解。 朱允熥看著卑微跪著的崔民哲說道,“你且說來!” “高麗雖沐中華教化,但與中原又截然不同。我中原天朝,自唐以來,興科舉暢言路,廢世家,尊皇權(quán),使圣主獨掌乾坤,而百姓亦有晉身之路?!?/br> 這話是對的,一個國家最重要的就是要讓下面的百姓,有可以向上的通道。不讓固有特權(quán)階級,長期把持國家權(quán)柄。 唐,是華夏聞名的分水嶺。唐之前,華夏是貴族統(tǒng)治。唐之后,科舉大行其道,使得百姓家的子弟也能走入統(tǒng)治階層,改善了各階層的矛盾,化解了國家的不穩(wěn)定。 蒙元不開科舉,不讓普通百姓有向上的通道,所以享國不到百年。而正是看到了這一點,老爺子在登基之后,格外重視科舉,重視改善百姓的地位。 “大明寒門學(xué)子,乃是美談。官員從百姓中來,方知百姓的疾苦。”崔民哲繼續(xù)說道,“可高麗卻截然不同,百姓如豬狗,世家大族和高麗王族共治高麗。學(xué)堂等地,收的都是大家子弟,普通百姓不能讀書識字?!?/br> “高麗土地十之七八都在世家手中,號令凌然于官府之上。若無他們相助,則政令不能通達,上下不能一心。而此輩貪婪,毫無忠心之心。面上歸化大明,實則暗藏私心。” “和他們相比,天朝畢竟是外人,做的再好,百姓在他們教唆下,也只會認(rèn)他們,而不認(rèn)大明!長此以往,高麗余孽必將死灰復(fù)燃,為大明之亂也!” 不能小看這些世家豪門的力量,高麗國內(nèi)崔,鄭,樸等姓源遠(yuǎn)流長,在民間有著莫大的人望。而且這幾個姓氏,子孫繁多,彼此同氣連枝不可小覷。 莫說是這些如漢時世家一樣的高麗的大族,就算是大明那些鄉(xiāng)野士紳,都有著極高的號召力。這個時代,皇權(quán)不下鄉(xiāng),這些人就是國家的基礎(chǔ)柱石。 后世清軍入關(guān),以少民臨大國,能順利的統(tǒng)治中原。就因為多爾袞聽從了洪承疇等人的計謀,大明各官員官復(fù)原職,各司其職。士紳財產(chǎn)一應(yīng)保全,安撫百姓。 中華歷代帝王打壓之下,士紳還有如此的能力。更別說,傳承了數(shù)百年的高麗名門望族! “依你之見呢?”朱允熥微微一笑,“高麗若為大明之土,即行大明之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王不與世家共天下,更不容他們做大。拉攏撫慰是有限度的,既然滿足不了這些高麗的世家,那是不是只有一個辦法!”說著,喝口酒,冷冷道,“殺?” “不但要殺,還要大殺特殺!” 崔民哲朗聲道,“逆賊李成桂在位時,就已經(jīng)開始打壓世家大族,清查他們的田地人口。如今臣叩請皇太孫,繼續(xù)行之?!?/br> “把世家大族之田,分與百姓,陳明他們的罪狀,必能換得百姓擁護!除惡卻世家大族,還有寺廟,舊勛貴等財產(chǎn)礦山,一應(yīng)收歸中樞,還利于百姓?!?/br> “世家大族,無須大明殺之。殿下拉攏高麗內(nèi)落魄小族,寒門學(xué)子等,許已重用,給與權(quán)柄。他們自會對舊世家大族動刀,殿下只需坐觀幕后,看他們相斗。” “以忠心大明之人為刀,殺盡高麗舊人。不但殺舊臣,舊勛貴,世家大族等。高麗王族,王姓李姓一并誅殺殆盡,徹底讓高麗,擺脫舊日國情!” 拉一幫,打一幫,看他們自相殘殺。這事,歷史上的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更是作為統(tǒng)治者,最有效,也最簡單的手段。 “殿下若在高麗境內(nèi)行科舉,建學(xué)校,勢必高麗寒門學(xué)子,眾志歸心。再給予百姓恩德,輕徭薄役,行大明富足之策。不消數(shù)年,高麗必成大明疆土,世代不可分離也!” “再加以分封,事半功倍!”朱允熥補充一句,沉思一會,淡淡的說道,“你下去吧,在外面等著?!?/br> 崔民哲微感失望,他是個聰明人,更是個有野心的人,此次冒死求見,就是為了謀得皇太孫的賞識。但是現(xiàn)在看來,皇太孫的態(tài)度,似乎并未如他想的那般。 可他也不敢多言,重重叩首之后,跪著退了出去。 “這人倒是個人才!”他出去后,朱允熥對眾人笑道,“有幾分見識!” “臣也覺得此人有幾分見解,能當(dāng)一把好刀!”藍(lán)玉笑道,“只是,殿下既然賞識他,為何不賞賜他!” “恩出于上,不可輕予!”朱允熥露出幾分壞笑,“再說,給狗骨頭之前,都要讓狗兒坐下,聽話!” “殿下圣明!”眾臣笑著稱頌。 這些高麗的臣子們,在他們心中,其實和狗也沒有半點分別。 “皇爺爺早就許了孤專斷之權(quán),高麗的事孤說了算!”朱允熥轉(zhuǎn)頭對傅友德說道,“孤這幾日就要回朝,和皇爺爺商議下高麗以后的事,漢城這邊,還要瀛國公帶兵坐鎮(zhèn)?!?/br> “給你五萬兵馬,暫為漢城都督。信國公湯和,帶一萬五千人,坐鎮(zhèn)樹州,遼王十四叔,留一萬兵馬,鎮(zhèn)守平壤?!?/br> 高麗全境還有一些尚未歸順的地方,需要軍隊。而且這么大的地方,也不能讓一個人,帶著十幾萬大軍駐守。 “切記!”朱允熥正色道,“如今高麗為大明之土,不可再放縱士卒,燒殺搶掠,jianyin女子等事?!?/br> “臣遵旨!”傅友德說完,微頓道,“那,高麗的政事?” “高麗降臣之中,有些可用之人,孤留給你,組成臨時行省參政班子,他們只有建議權(quán),沒有處置之權(quán),更不得有兵權(quán)!”朱允熥開口道,“那個崔民哲,留給你做一個參軍,幫你參贊出主意!”說著,話音轉(zhuǎn)冷,“如今大明大勝之威,相比沒人敢造次,又不聽話的,你不必請旨,直接殺了!” “臣盡力而為,只是臣一介武夫,腦力都是殺人放火,治民這事,還望陛下和殿下早日決斷,派遣能員干臣前來!”傅友德笑道。 此時一直沒說話的李景隆忽然開口道,“殿下,既高麗已為大明之土,高麗這名不能再用了吧?不如,殿下御賜一個?” “高麗之名確實不妥!高麗高麗,高大壯麗,哼!國不大,口氣不小!”朱允熥笑笑,沉思片刻,“以后,就叫大明遼北行??!” 眾臣贊道,“殿下仁德,遼北百姓之幸也!” “沒事,就退下吧!忙了這么多天,也出去樂呵樂呵!”朱允熥微微一笑,“藍(lán)玉!” “臣在!”藍(lán)玉俯首。 “宮中任何財物,只要不帶龍鳳的,你們盡可以取了去!另外嘛!”說著,朱允熥狹促的一笑,“逆賊李成桂美人眾多,你就別打人老婆的主意了,畢竟也是一國之母?!?/br> 藍(lán)玉頓時大窘,身邊眾人都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不怪朱允熥格外交代一句,他曾有過這樣的前科。當(dāng)年若不是jian污了人家蒙元皇帝的老婆,也不會有那么多罪狀。 “臣,早就過了那個歲數(shù)!”藍(lán)玉面紅耳赤,“不會如此孟浪!” 朱允熥笑著擺手,卻在眾人出門之時,再次開口,“燕王留下!” 朱棣身影一頓,慢慢站住。 屋內(nèi)只剩下他們叔侄二人,朱棣心中揣測,朱允熥到底要說什么。 “坐!”朱允熥抬手,讓朱棣坐下。 而后,竟然親自給朱棣滿上一杯酒,神色溫和至極,一時讓朱棣有些惶恐。 “打了一個多月,還沒好好和四叔喝一杯,嘮嘮家常!”朱允熥笑道,“方才我說的分封,四叔心中是不是些非議?” 朱棣硬邦邦的說道,“臣不敢!” “其實,高麗的善后問題,建行省,興科舉,清查田畝等事,我就早秘折呈給了皇爺爺,相比此時中樞已經(jīng)有了決斷?!?/br> 這是實情,朱允熥做事一向是走一步看三步。建立遼北行省等事,不是三五日就能定下的。他早就給老爺子去信,闡明自己的態(tài)度,陳述利弊。 “可是分封的事,我沒和老爺子說!” 朱棣心中冷笑,“你敢說,老爺子就得抽你!把他兒孫都分到這苦寒之地,你看他惱不惱?” “四叔,你是第一個知道的!”朱允熥又道,“我可以不當(dāng)著你面說,甚至當(dāng)作沒這么想過。等回京之后,直接讓皇爺爺下分封圣旨就是。那時候,你才是........措手不及!” 朱棣頓時心驚,“他什么意思?” 就聽朱允熥又道,“之所以當(dāng)你面說,一是這場打仗你我叔侄連心,我不想瞞你。二來,我敬你,所以當(dāng)著你面把心中所想說出來。三嘛,我不想做,你心里罵的陰險小人!” “分封是國策,不是我為了削藩,更不是為了給你添堵!” 朱棣一時啞然,他萬想不到,朱允熥居然直接把這些問題,擺到了臺上。 “臣不敢!” “你我叔侄二人,還要說假話?”朱允熥一笑,“說實話,你在我心中,并不是威脅,我敬你,用你之心,遠(yuǎn)大于要削弱你之心!” 說著,朱允熥看著朱棣的眼睛,“是你心中,總是以孤為威脅罷了!” “臣不敢!”朱棣趕緊站起身,請罪道。 朱允熥一句話,他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孤也不能事事都和你解釋?,F(xiàn)在孤是君,你是臣。這次,孤念你征討高麗有功的份上,能和你解釋幾句,安撫于你。可是下次呢?難道孤,日后無論做什么,都要和你燕王解釋?” 朱棣瞬間汗如雨下。 “你去吧!今日事,今日話,孤說了就算!日后如何,你自己琢磨!千萬別,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 說完,舉杯飲酒,竟再也沒有看朱棣一眼。 而朱棣背后,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仿佛水里撈出來的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