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這個科室，不能說是醫(yī)療運轉中最重要的一個部分，但絕對是最必不可少的一個部分。

    老太太對劉稚職稱的那聲輕蔑的嗤笑聲，也真真的在劉稚心口扎了一刀。

    五年本科，三年碩士，三年規(guī)培，共計十一年時間才能培養(yǎng)出一個合格住院醫(yī)師。

    她這聲嗤笑否定了劉稚多少努力。

    劉稚緊抿著唇，扶著額頭，努力開導自己。

    下半夜有點小忙，一直到八點多，劉稚還在急診幫忙。

    清晨這邊又有出了嚴重車禍的拉到首醫(yī)附院搶救。劉稚白大褂扣子還沒解完，又重新扣好奔出去幫忙。

    救護車的警報聲像是生命的倒計時，催促著劉稚迅速做出反應。

    他們在與時間賽跑，與死神為敵。

    孟養(yǎng)從寧護院過來，剛好看到劉稚推著急救擔架從她身邊掠過。另一位醫(yī)生跨跪著，拼命做著心肺復蘇。

    擔架經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血腥味，來往的人下意識捂著鼻子，遠遠避開。

    孟養(yǎng)立在原處，回望劉稚的背影。

    寧護院工作平和，主院這種緊張的氛圍她已經很久沒體會過了。

    孟養(yǎng)從站臺護士哪里問到了劉稚辦公桌的具體位置。

    她立在門口，看著連片的辦公桌，從北數到南，到第三張時頓住了。

    劉稚的椅背上披著自己的大衣，桌子下邊墊著塑料袋，塑料袋上整整齊齊碼了一摞書。桌面上干干凈凈沒堆什么東西，襯得紅色的馬克杯更加顯眼了。

    孟養(yǎng)把面包袋放好，將馬克杯往里推了些。

    杯子里留著的咖啡，此刻已經涼透了。

    孟養(yǎng)嘆了口氣，走出辦公室，帶上門。

    劉稚剛從搶救室出來，手術帽還沒摘。

    “孟養(yǎng)？”劉稚側身叫住了她。

    “嗯？”孟養(yǎng)抬頭看她，“準備下班了嗎？”

    劉稚頷首道：“我去換個衣服?！?/br>
    “那我先走了?！?/br>
    “好。”

    劉稚剛進門就瞧見了桌上的面包，她退出去尋孟養(yǎng)，只看到一個小小的背影。

    起風了，空氣中彌散著沙塵，劉稚瞇著眼睛尋了一圈，找到了那個米白色的身影。她三步并兩步，追上了孟養(yǎng)。

    “面包是你放的？”劉稚舉著手中的袋子。

    “我今天來交申請報告，在走廊那碰到了你，估計你沒吃早飯，就把面包留給你了?！泵橡B(yǎng)說，“你拿著吃吧?！?/br>
    劉稚和孟養(yǎng)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深冬給世界涂上了壓抑的顏色。孟養(yǎng)偏首看著劉稚，目光炯炯，她的眼眸成了灰暗中唯一的顏色。

    劉稚捏著面包袋，舉起又放下，拒絕的話卡在喉嚨里。

    從重逢到現在，她拒絕了很多次了。孟養(yǎng)待她真的很好，她說不出推拒的話了。

    “謝謝。”劉稚收好紙袋口，沒有再說話。

    孟養(yǎng)心累了，她不高興講話，悶聲走路。

    兩個人雖然并肩走著，看著卻跟陌生人似的。

    車流聲嘈雜，喇叭聲夾雜著風聲，刺激著耳膜。自行車的車鈴聲被蓋住了，走在外邊的孟養(yǎng)被劉稚拽到了里面。

    “走路別出神，注意車輛?！眲⒅傻募缳N著孟養(yǎng)的，相遇以來，她們很少貼得這樣近。

    孟養(yǎng)的鼻子驀的酸了。

    渺遠的聲音穿透時光的壁障傳來，孟養(yǎng)又想起了高中時代的事情。

    那時候放晚學，她和劉稚同路一起走回家。她走路時老偷看劉稚，思緒飄得很遠，遇車來不及躲，劉稚就這么責備她。

    后來劉稚就都讓她走里邊，自己在外邊護著她。

    孟養(yǎng)是個感性的人，一想到這些，再聯(lián)想起她和劉稚現在的關系，總是很難過。

    從前孟養(yǎng)藏不住情緒，不開心時總能被劉稚看出來。分開了這么久孟養(yǎng)也學會隱藏情緒了。她從回憶從剝離，視線落在護欄上。

    “你今天來申請什么？”劉稚順著孟養(yǎng)的視線望去，沒發(fā)現什么奇特的地方。

    “申請調離寧護院。”孟養(yǎng)回神，注意起路況，“中醫(yī)科有個主任想來寧養(yǎng)院?！?/br>
    寧護院護士多醫(yī)生少，工作要比主院輕松些。如果可以，沒那么大經濟、升職負擔，劉稚真的挺想去寧護院。

    “你爸爸怎么說？”劉稚問。

    “就是他來做我思想工作?！泵橡B(yǎng)說，“年輕人要闖蕩，要有激情。”

    寧護，全名安寧療護，主要是減輕疾病終末期和老年患者提供臨終護理，減輕痛苦。新聞報道大多用“讓生命謝幕得有尊嚴，更溫柔一點”這一類標題來形容安寧療護。

    同是生死打交道，孟養(yǎng)和劉稚的工作有著天差地別。

    工作的這些年，劉稚更多見證了人生百態(tài)，世態(tài)炎涼。孟養(yǎng)更多的感受到了人世的溫暖和生命的從容。

    “我準備買個小電驢”孟養(yǎng)將落在人行道上的樹枝踢到一邊兒，“從家走過來要半小時，開電驢快點兒?！?/br>
    劉稚嗯了聲，道：“確實方便，但是我覺得自行車更好?！?/br>
    孟養(yǎng)存著私心，她注意著劉稚的反應，繼續(xù)道：“電驢最好?！?/br>
    電驢最好，電驢可以載兩個人，她們可以一塊兒上下班。

    劉稚又嗯了聲。

    孟養(yǎng)覺得自己已經暗示得很到位了，她不知道劉稚是不是揣著明白當糊涂。她糾結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們可以合資買一個，我有本地牌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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