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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為所動:“你母親一定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我并不介意親自跟她討論這個問題?!?/br> “如果可以,她一定也很樂意跟您見一面的,不過,抱歉,她已經過世很多年了?!?/br> 她頓了頓,語氣再次緩和了下來:“是我抱歉?!?/br> “沒關系,我常常想,如果我母親還在,她一定會非常喜歡千梨,您實在把她教養(yǎng)的很好。” 她沒有接這句話,像是在認真思索我這番話的含義。不過,我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實話罷了。 沉默了一會兒,她重新開口,“慕容小姐——” “如果您不介意,還是叫我慕容吧,只是個名字而已?!蔽掖驍嗨澳遣幌矚g我的為人么?”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慕容,我可以問問你今年幾歲么?”她從善如流。 “二十七?!?/br> “你知道我女兒幾歲么?”如果說這之前她的態(tài)度算是成年人之間的客氣的話,那么現(xiàn)在,從那一聲“慕容”之后,無論是她的表情還是語氣,都明顯帶上了一種長輩式的威嚴。 真是失策。 “二十?!焙?,一起過了一個元旦,我竟然又比她大了一歲,現(xiàn)在差七歲了,無端拉低了我一成勝算。 “所以,慕容,你可以遵從你的天性,你可以做你喜歡的選擇?!彼粗?,目光嚴厲,“但我女兒還小?!?/br> “在您眼里,千梨是幼稚到連自己的感情都沒辦法處理的人么?” “當然不是。”她冷冷地反駁了我。“我女兒一向都是堅強獨立并且非常有主見的人,從小到大,她的事情都是由她自己來做決定,不管是她的大學,還是她的專業(yè)——像你說的,我們尊重她的選擇,而作為回報,她也尊重我們的意見……至少,在這之前是這樣?!?/br> 所以,轉專業(yè)的事情,我的事情,小狼崽子都瞞著家里人了,然后,被發(fā)現(xiàn)了。 “你看,像她這樣的年輕人,總免不了頭腦發(fā)熱,一時沖動。她還在象牙塔里呢,她還摸不準自己的天性,也看不清自己的選擇。” 我?guī)缀蹩梢钥隙?,千梨那沉穩(wěn)干練、運籌帷幄的一面,完全是繼承了她的母親。 “您可能不信,但是在這一點上,我完全同意您的觀點。” 她狐疑地看著我。 “我跟千梨認識……差不多一年半了吧,但我們在一起其實沒幾個月。一開始我總是懷疑,她這樣的年紀,知道什么是愛么?知道什么是生活么?她知道喜歡我意味著什么么?她知道這個選擇會給她帶來什么么?也許,不過是喜歡喜歡而已,時間長了,也就淡了。我跟您一樣,等著她‘迷途知返’?!蔽铱粗难劬?,“可她非常認真,非常清醒,非常執(zhí)著,而且,從不虛言。” “所以你是被我女兒打動了?因為感動,所以跟她在一起了?”她有點激動,看我的眼神都帶了點譴責的意味。 我平靜地看著她,自嘲:“當然不是,我都二十七歲的人了,不是嗎?” 她挑眉,不置可否。 “所以,從我決定跟她在一起,我就沒有打算草率地對待這一段感情。她既然愿意把我列入她的人生計劃里,我也就愿意陪著她慢慢完成這個計劃?!?/br>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如此輕易地就被說服了,但她終于還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家里人知道嗎?”她突然問。 “知道,我父親偶然見過千梨一面?!蔽覐膩頉]有像此刻這樣真切感受到我的家庭帶給我的巨大的勇氣,讓我可以如此坦然地面對別人的質疑,我真心感謝他們給了我底氣,“還有我的繼母以及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們都很想見見我的女朋友,因為聽我父親說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又一陣沉默,不過這次沒有很久,她毫不掩飾地嘆了一口氣,莊重地說:“你的父母都是偉大的人,但我不是。我是自私的人,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有普通人的人生。我不希望她因為你而遭受別人異樣的眼光,我女兒那么純粹那么好,這些她原本都不需要經歷的,如果你真的愛她,怎么忍心把她置于這樣的境地?” 這一次,輪到我沉默了。并非無話可說,只是,她這番話過于沉重,句句在理,字字誅心。 但那又怎樣呢?我無愧天地,無愧于心。我不過是,替一個人圓一個謊而已。 “您很驚訝吧?”我不再看她,轉過頭去,透過玻璃的門,看著外面的車輛,行人,一切都寂靜無聲,像一出啞劇?!澳羧钗鍋淼轿疫@里,想看看是哪個傻小子俘獲了您女兒的芳心,卻不料是我。不止驚訝,還失望透頂吧。可能,還很憤怒?呵,是不是那種,自家的白菜被豬給拱了的感覺?” 我回過頭,她靜靜地看著我,一言不發(fā)。 “如果她只是一時沖動,或者干脆說鬼迷心竅吧,那事情就簡單很多,無非是我主動放手,她全身而退,您深感欣慰,皆大歡喜?!?/br> “但如果她不是呢?如果她非我不可,或者,就算不是我,是另外一個女人,如果她真真切切就是一個同/性/戀……您打算怎么辦呢?” 有那么一瞬間,她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慌張和悲切,這幾個字眼,對一位毫無防備的母親來說,確實太過殘酷了。但誰又沒有過這樣的猝不及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