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高暉覺得脖子癢，撓了幾下。之后他感覺被他撓過的地方起了一大片的疙瘩。他意識到不對勁：“我們吃的燒烤里面有花生嗎？”

    “沒有吧?！痹B喜又說，“對了，何冠涮醬料的時候，加了花生醬?！?/br>
    高暉兩手捂住脖子。沒有用，他擋不住皮疹發(fā)作的趨勢。小小的幾個疙瘩，不一會兒就蔓延開來。“我對花生過敏?！?/br>
    曾連喜看清楚了，高暉的脖子上，有米粒小的，有拇指般的紅斑，也有半個巴掌大的，向四面八方擴散。“怎么辦？我們上醫(yī)院吧?！?/br>
    “沒事，吃幾天藥就好。只是剛發(fā)作的時候比較難受?！?/br>
    “會疼嗎？”

    “不疼，但是癢?！备邥熀薏坏媚笃鹨粚悠?，使勁揉捏，用痛來減輕癢的感覺。

    曾連喜攔了一輛車：“去醫(yī)院還是回你家？”

    “我家里有藥。老毛病，難受個兩三天，過敏退了就沒事的?！睖喩砗孟裼形浵佋谝?，高暉用巴掌輕輕地拍打。

    曾連喜讓司機再開快一些。

    司機在車流中左竄右竄。

    高暉閉著眼睛，眉頭皺得很緊，像是打了一個麻花結(jié)。他一會兒揪起皮膚，一會兒使勁拍打。越是折騰，紅漲的面積更大。疹子從他的脖子爬上他的耳朵。

    曾連喜甚至覺得，高暉的頭皮可能都滿是疹子了。他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說話急了：“我們還是去醫(yī)院吧?！?/br>
    “小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對花生過敏，偷偷吃了炒花生。后來有經(jīng)驗了，醫(yī)生說我的血清免疫有問題，吃幾片過敏藥就好?！?/br>
    “什么藥？我去給你買。”

    “藥店沒得賣。”高暉掀起眼皮。

    窗外的霓虹燈光在曾連喜的臉上縱橫交錯。

    高暉笑：“別擔心，死不了?！彼恢雷约耗睦飦淼淖孕牛褪呛V定，有曾連喜在身邊，他的運氣不會太差。

    果不其然，他居然在路上見到了高風熙的車。

    “停車。”高暉和司機說。

    曾連喜不明所以。

    “我爸在附近。你先回家吧，男孩子晚上出門要小心。劫財，劫色的壞人有不少?！备邥熛萝嚾ァ?/br>
    曾連喜跟著下車。

    高暉回頭：“你下來干嘛。時間很晚了，回去吧?！?/br>
    “我看著你上車再走?！?/br>
    “你也有不聽話的時候?！?/br>
    公交站的椅子比較窄。高暉坐下，腿向外伸得長長的。他指了指對面的那輛車：“那是我爸的。”

    “我陪你等吧?！?/br>
    高暉的樣子很可怕，不僅脖子，半邊臉頰也起了疹子，紅得夸張。他問：“是不是很恐怖？”

    曾連喜卻答：“楚楚可憐?！?/br>
    高暉失笑：“我還能用上這個形容詞？”

    他給高風熙打一個電話：“爸，我見到你的車了。你什么時候來接我？”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高風熙那邊正在應(yīng)酬：“再等一會兒?！?/br>
    “噢。那你快點啊?！备赣H居然沒有問他為什么無理取鬧，他覺得奇怪。但生病的人最大，他想要在這個晚上任性一下。

    疹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高暉知道他毀容了。他拿起帽子，蓋住臉。

    公車走了一輛又一輛。

    高暉問：“還習慣南城的生活嗎？”他沒有聽曾連喜說過任何事情。如果換作他是一個賣廢品的，大概也不好向同學提起。

    曾連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我和我姥姥一起生活?！本司诉@里是借住，不是生活。真正的生活是和姥姥那樣的，關(guān)心他，愛護他。

    高暉在不完整的家庭里長大，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澳憷牙押芴勰惆?？”

    “嗯?！?/br>
    “我和我爸、我哥住在一起，房子大?！?/br>
    “嗯?！?/br>
    “我媽在國外，聽說做大生意。不過，她下個月會回來?！眲傉f完，高暉的手機響了，“爸。我在啊，在你停車對面的公車站?！?/br>
    高風熙：“我走過來?！?/br>
    高暉催促曾連喜：“回去吧，太晚了。我爸來接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br>
    “你的臉……腫了?！?/br>
    高暉摸摸臉頰：“休息休息就好。你回到家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回到家也告訴你?！?/br>
    曾連喜舍不得打車，正好有一輛直達舅舅家的公車進站，他上了車，向高暉揮手。

    公車遠去。

    高暉不想讓曾連喜知道他和他爸的關(guān)系，不想讓曾連喜知道他一切不好的東西。

    等了十來分鐘，高風熙過來了。他剛剛應(yīng)酬完畢，挽著西裝。他直接坐到高暉的旁邊：“這么晚了，在街上閑逛，為什么不回家？”

    高暉抬起頭。

    高風熙看見兒子紅腫的半張臉，微微蹙眉：“你這是怎么回事？”

    高暉淡定自若：“啊，我這是過敏?！?/br>
    “簡直胡鬧。”高風熙冷下聲，“快去醫(yī)院?！?/br>
    “回家吃幾片藥就好，我上次讓叔叔給我?guī)Я藥缀兴??！备邥熣酒饋恚焐鞈醒?/br>
    高風熙想把西裝往兒子肩上蓋，但兒子不是感冒?！笆裁此帲俊?/br>
    “抗過敏的吧?！备邥熍呐牟弊樱拔以谶@里吹風吹了好久，很癢很難受。爸，趕緊回家吧。”

    “上醫(yī)院。”

    “真不用，家里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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