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卡斯利爾在歡騰的簇?fù)碇?，來到萊托的面前。

    歡呼和祝福將他包圍，他即將面臨最強(qiáng)大的敵人——他表面上的父親、這具身體的侵占者。

    那人微微頷首，贊許他的勝利，也許是卡斯利爾第一次得到他的認(rèn)可，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粘稠如泥漿的黑影緩緩流動，他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掃過。

    維希放好了毒藥，雖然看起來不是藥劑試管的樣子，黑紅黑紅蠕動的一團(tuán)塞進(jìn)rou食里，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他們了。

    “卡斯利爾，我親愛的兒子，你做得很好?！?/br>
    萊托的表情情真意切，若不是早就知道真相，他大概會和亞德利爾一樣對他抱有一絲絲隱秘的期待與信任。

    卡斯利爾吞下一肚子煩躁，對他扯出一個和平常別無二致的笑。他經(jīng)常對人假笑，可因也說過他的笑容像是掛在臉上的面具，他其實并沒有感覺，習(xí)慣了也就自然而然，但當(dāng)他面對這個人的時候，竟發(fā)現(xiàn)自己習(xí)以為常的笑是那么僵硬。

    虛假的父親張開雙臂，關(guān)切地“來吧，我的孩子，接下來是一場驚險刺激的父子對決……需要休息一下嗎？”

    卡斯利爾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能讓自己的抗拒不那么明顯，他搖了搖頭，低聲說：“不了?！?/br>
    “這么心急？”萊托裝作驚訝，俯身湊到他耳邊，“你不會以為自己真的能當(dāng)上首領(lǐng)吧？”

    接著他大笑起來，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高聲說：“我的孩子迫不及待要繼承他父親的位置！很不錯的氣勢，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準(zhǔn)備好場地！”

    卡斯利爾嘴角的弧度解脫了，他冷冷地泄出一聲笑，目的即將達(dá)成，萊托連裝都懶得裝，現(xiàn)在和他撕破臉，是要擾亂他的情緒嗎？

    觀眾們不斷喊叫著，一聲一聲，震耳欲聾的是他的名字。在擂臺四周，賭徒和商販也在熱鬧地交易著，賭這一場父子局的贏家。

    突然間，萊托宣布取消休息，直接開始最終對決，這一消息讓觀眾們紛紛站起來，疑惑的聲音僅僅維持了幾秒，掌聲和歡呼聲轟然響起，這場比賽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推著他步入了高潮。

    卡斯利爾不由朝著塔尖望去，可因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表情呢？是在擔(dān)心他，還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他挑戰(zhàn)橫貫在他迄今為止人生中的一個夢魘？

    他收回視線，落在那個男人身上，說：“開始吧?！甭曇袈牪怀銎鸱?，沒有預(yù)期的恐懼，也沒有多余的情緒。

    心里想著可因的那瞬間，他的所有煩躁都輕快地消失了，耳畔嘈雜的人聲也漸漸遠(yuǎn)去，圓形擂臺中央，他巍巍然站在那，沉默得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

    萊托挑起眉梢，對這個便宜兒子稍微起了一點興趣，但也只是一點，就像路邊見到一只出乎意料的漂亮小貓，多看兩眼也就過去了，不會放在心上。

    他是做好什么準(zhǔn)備了呢？

    認(rèn)清了“父親”的真面目，拼上性命也要賭一把勝利的可能？

    還是……

    萊托循著塔尖看去，卡斯利爾似乎很在意那個方向，那里會有什么？是他無論如何也要贏的理由嗎？

    刺耳的搖鈴聲提醒場上兩位比賽正式開始，場面頓時像油鍋里潑入了水，炸起沸騰的歡呼，最先出手的是卡斯利爾，白色的獸人如獵豹般沖了出去，以自身為武器，猛地將萊托狠狠砸在地磚上，地板立刻以兩人為中心裂開蛛紋般的碎痕，足見他下手之狠。

    人群靜默一秒，似乎沒想到一開始他就會對父親下死手，隨即有賭徒高喊了一聲，眾人頓時覺得自己押錯了，紛紛重新下注。

    氣氛又熱鬧起來，但卡斯利爾充耳不聞，他死死盯著被自己按在地上的父親，那人處境如此狼狽，卻沒有絲毫慌亂。

    “這么多年的積怨仇恨，想要現(xiàn)在發(fā)泄出來了？”萊托用那張臉笑得溫和慈祥，“不過你是不是忘了，你從小到大被我打敗了無數(shù)次，這次當(dāng)然也不例外?！?/br>
    話音剛落，卡斯利爾就感覺自己被一陣巨大的力量從腹部用力推開，驟然爆發(fā)的力量讓他不由往后退了幾步，尾巴晃了晃尋找平衡，踉蹌著穩(wěn)住自己的身體。

    萊托的后腦勺有點疼，能對自己的父親下這么狠的手，他是不是發(fā)覺了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父親。”他觀察著卡斯利爾的表情，見他微微怔忪，便什么都明白了。

    得知父親想要兒子去死，即便是天性暴戾的獸人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動物的想法很簡單，誰強(qiáng)誰就是頭領(lǐng)，失敗者會被驅(qū)逐、會淪落平庸，但不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可卡斯利爾得知父親要他性命的時候，卻顯得異常冷漠，如果他早就知道——如果他的母親早就告訴過他，那這些都顯得非常合理了。

    萊托笑了起來。

    “甚至還想趁機(jī)殺了我，這份心性，如果不是這么優(yōu)秀，我還能留你一條命，可惜了?！?/br>
    留他一命？卡斯利爾抬起淡漠的眼，像娜妮特那樣，沒有用了就當(dāng)做奴隸賣掉，那樣留他一命？

    他緊緊抿住唇，沉沉地望著他：“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勝利的時候，你對我笑了。”萊托搖了搖頭，多么破綻百出，一根筋的卡斯利爾就不適合偽裝，比起他，也許小心思多的亞德利爾才更適合做一名合格的演員……

    他說：“你不是這樣的孩子，你在裝模作樣，肯定有所企圖……就像我。”

    卡斯利爾：“……”

    萊托嘆息：“真是神奇，我們分明沒有血緣，性格卻意外地相似。為什么呢？”他低低地自言自語，“是因為我養(yǎng)大了你嗎？”

    “閉嘴！”卡斯利爾的臉驟然陰沉下來，被戳破真相，他干脆也不裝了，沉而緩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凄厲，“你閉嘴，萊托！殺了母親，傷了亞德，現(xiàn)在又要我的生命，你有臉說養(yǎng)大了我們？”

    萊托攤開手和他算賬：“給你吃穿，讓你衣食不愁，我自認(rèn)為仁至義盡，還有誰會對一個陌生的孩子這樣？”

    “那是因為你貪婪！”卡斯利爾憤恨地痛斥，“你奪去我們父母的生命，現(xiàn)在又來奪去我們的生命，你以為的施舍，其實只是你想要更多，一具身體已經(jīng)滿足不了你貪婪的欲望……你的一生就是躲在別人皮囊下活著的骯臟臭蟲！你從始至終不敢露面，你在害怕什么？你這只掏空主人家的下水道老鼠！”

    他被如此辱罵，不怒反笑，像個包容的長輩：“我懂你的憤怒，即將失去所有的感覺一定不好受，但那又怎樣呢？不管你怎么辱罵，對我而言都沒有實質(zhì)性的傷害?！?/br>
    那雙和他相似的藍(lán)色豎瞳轉(zhuǎn)了轉(zhuǎn)，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向塔樓，而后幽幽開口。

    “臭小鬼，我勉為其難最后再教教你，怎么樣才能真正傷害一個人?！?/br>
    他說著，視線完全投向遠(yuǎn)處的高塔，意識到那里有誰的瞬間，卡斯利爾瞳孔瞬間緊縮！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勝利的時候他掉以輕心，忍不住要和她分享喜悅，那時候朝她投去的視線被萊托察覺到了！

    當(dāng)時不應(yīng)該朝她那邊看的！

    “這么擔(dān)心，看起來是很重要的人了?！比R托瞇著眼欣賞了一會他的慌亂，猛然間拽住他的衣領(lǐng)朝塔尖方向狠狠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