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就要把門關(guān)上。

    但梁雯不能接受這樣的說辭。

    她及時用肩膀擋住門板，試圖與房東理論。

    房東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從鼻子里哼出怪聲，嘟囔了一句“不就是想要錢嘛，窮酸鬼”后，拖鞋的踢踏聲逐漸遠(yuǎn)離，不一會兒又重新回到門邊，房東舔了舔兩根手指，沾著唾液從一沓鈔票里暴躁地揪出幾張來。

    紅色的百元鈔票從門縫中被扔了出去。

    適逢一陣風(fēng)刮過，幾乎沒有重量的紙票被吹上了半空。

    洋洋灑灑飄向了各個方向。

    梁雯下意識探身，嘗試用手去撈。

    房東又罵罵咧咧了兩句，同時重重摔上了門。

    梁雯呆呆地立在門廊下。

    直到突如其來的大雨傾盆而下，疾速澆透了地面，也同樣打濕了物品和鈔票，后知后覺的梁雯才趕忙沖入如瀑的雨霧中試圖挽救，可東西四散，這場雨并不等人，她剛把書本抱進懷里，就看到一張錢被水泡得已經(jīng)浮起。

    小心翼翼地才把軟得不像樣的錢拿起來。

    誰知下半截就因水的重量直接斷裂開。

    破損的鈔票殘骸躺在水洼中。

    豆大的雨滴狠狠一砸，頓時變得稀巴爛。

    梁雯止不住地用手去撈，卻只掛了一指縫渾濁的碎片。

    情緒的崩潰只在一瞬間，梁雯頹然地跪坐在地，積蓄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終于決堤，她幾乎是放聲大哭起來，企圖用這樣的宣泄方式來緩解內(nèi)心的痛苦和委屈，雨水冰冷，眼淚guntang，均在臉頰上蜿蜒出水痕。

    她實在太累了，累到快要撐不住了。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兒像是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

    這時，兩道遠(yuǎn)光燈刺破雨霧和夜色。

    一輛黑色的豪車緩緩?fù)Ｔ诹肆忽┑呐赃叀?/br>
    過大的雨勢沖得梁雯根本睜不開眼睛，她只能低著頭，迷蒙之間好像看到車門被打開，一雙高檔皮鞋踩在地面上，濺出了水花，皮鞋主人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盡管低沉，但在這場大雨中卻還是擲地有聲。

    猶如孤城之外，金戈鐵馬之陣，聯(lián)營號角響徹云霄。

    帶著十萬分的威嚴(yán)、冰冷、好戰(zhàn)和喋血。

    “梁雯，我能給你所需要的一切?！?/br>
    她已經(jīng)走投無路到懸崖邊沿，甚至不具備回絕的資格。

    黑色雨傘之下，露出程錚霆那雙散發(fā)著涼意的眸子，他好像一位掌握生殺大權(quán)的高位者，立下了明明嚴(yán)苛且不平等的條例，半是利誘半是脅迫，卻還好想要低位者對他感恩戴德，乖順地俯首稱臣。

    即便這一切前因，都是他隨手使的寥寥伎倆。

    從醫(yī)院回去后，程錚霆就拿到了梁雯的所有資料，區(qū)區(qū)幾頁紙，通篇都是普普通通，平平無奇，如若不是他先見到這個人，甚至不會想看這份調(diào)查，梁雯努力掙得的榮譽獎項和學(xué)術(shù)成就，在程錚霆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像程錚霆這樣由兩個頂層家庭通過精英教育培養(yǎng)出來的孩子，根本不能理解作為一個普通人，想要改變命運的唯一方式就是努力讀書，他也不會知道梁雯取得這樣的學(xué)歷，又是花了多大的艱辛和功夫。

    他早已褪去雛羽，成了看過廣闊天地的鷹。

    小小鳥的世界，他不屑去了解。

    當(dāng)看到梁雯受過資助的那一欄時，程錚霆仔細(xì)思索了一下，好像之前是有個什么女學(xué)生來過家里，但那時候他看都沒看過一眼，誰知道就是梁雯。

    他對梁雯產(chǎn)生了無比濃厚的興趣，急于探索。

    好像是一件可供掠奪的物品。

    程錚霆迫不及待想要據(jù)為己有了。

    而他考慮得也過于極端，甚至可以說殘忍。

    像梁雯這樣在底層長大的孩子，也許沒什么富余的物質(zhì)財富，也沒什么可拿來炫耀的好東西，但她卻有堅韌不拔的無用自尊心，這會支撐她恪守道德良俗和底線，輕易不會把自己出賣掉。

    所以若是她不到山窮水盡，就不會心甘情愿跟自己走。

    一旦獵物不甘愿，就會多掙扎。

    就好似斗蟲，容易斷翅折腿。

    平白少了許多樂趣。

    程錚霆二十多年的人生過往中，還沒有什么是完完全全只屬于他一個人的，他曾經(jīng)想留住好多東西，但最終卻從來都沒留住過，所以他渴望親手創(chuàng)造出一個自己的所有物，而這個亟待改造的就是梁雯。

    他想來當(dāng)她的天，享受她的所有依存討好。

    一執(zhí)著起來，程錚霆的脾氣就會像極了頑劣固執(zhí)的小孩子，拼命想留住只在他生命中充當(dāng)過客的人和事，比如看似殘忍地將蝴蝶的翅膀拔掉，將游魚困在沒有恒定氧氣的小桶中，初衷當(dāng)然不會是刻意折磨。

    只是一種想要留住它們的執(zhí)拗方式。

    程錚霆不會承認(rèn)自己就是這樣。

    但他確實如此。

    梁雯坐上程錚霆的車，比頭一次更要局促不安，她將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腳尖，從頭到腳都已濕透，一雙帆布鞋自然不能幸免，甚至原本潔白的鞋頭上也掛著污漬，雨水滴滴答答，在腳邊匯聚成灘。

    她不自在地動了動腳，卻不小心踩飛了水。

    瞬時在真皮座椅上留下了斑斑點點。

    梁雯哽了一下，再也不敢亂動。

    “那些東西別帶上車了，垃圾堆一樣，臟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