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說起這些事兒，弘時才神采明亮些，平時在上書房讀書，他就像那當(dāng)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一般走神。

    弘晝便道：“哥辛苦，只是小侄子才剛兩個月，哥又要離京?！?/br>
    弘時這回回京，就是為了妻子生產(chǎn)。剛做了阿瑪他自然也高興，陪了妻兒一兩個月后，卻仍舊準(zhǔn)備跑路：只要在京里，總是免不了要見到皇阿瑪，要被皇阿瑪提點考試。

    哪怕如今自己都做了阿瑪，弘時見到皇上還是從五臟起打哆嗦。

    如今對孩子的熱乎勁已經(jīng)過去，弘時準(zhǔn)備再次去干自己的禁煙老本行。

    弘時身邊的太監(jiān)收了書本子，他本人則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輕松與兩位弟弟道：“我已回了皇阿瑪，接下來幾日收拾行李，還要與各叔王府上辭別，之后就不來念書了。”

    弘歷弘晝都起身行禮告別。

    見弘時歡快離開的背影，弘歷說不羨慕這份輕松是假的，但更多還是堅意：弘時是做了逃兵。他這么輕松是因為放棄了儲君之位，作為長子他完全退縮了敗退了，只是一味往外逃去，不過是在京城混不下去，換個地方作威作福罷了。

    弘歷不想學(xué)弘時，他想學(xué)的是皇上。

    自己如今才十五歲。

    皇阿瑪可是熬到十五歲才登基。

    等散了今日的學(xué)，弘歷回去整了整自己的銀錢：皇阿瑪早定了過幾日就去圓明園消暑。到時候哪怕他不能見到額娘，也得送些銀子過去，免得圓明園西苑的宮人怠慢。

    去歲剛聽聞額娘被送去圓明園的時候，弘歷的心情與忽然有個雷劈到眼前一般，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立刻去向皇阿瑪求情，得到的回答只有‘朕已經(jīng)顧全了皇子生母的顏面’這句話。

    再聯(lián)想到宮里剛出現(xiàn)過的皇貴妃流言，弘歷還有什么不懂的呢。

    因此有段時間弘歷極是惱火：他以為額娘會跟他一起忍耐，結(jié)果竟是這么倉促出手，顯然還被人識破了——若非鐵證如山，太后也不至于也就一言不發(fā)，甚至還贊同了皇上。

    但日子總得往下過。弘歷已經(jīng)做好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zhǔn)備。一年、十年、二十年，他就以皇阿瑪?shù)腔哪昙o(jì)為一個目標(biāo)，激勵自己熬下去。

    熬過這漫長的時間。

    提起時間，姜恒近來收到了不少新的座鐘。

    說來，西洋之物最早引起中華興趣的應(yīng)當(dāng)就是計時精準(zhǔn)的鐘表了。

    最早大約能追溯到大明時候萬歷皇帝第一次收到西洋鐘，他對這種精密自鳴鐘很感興趣。皇帝感興趣，東西方交流才順暢。說鐘表是洋人進(jìn)入中華之地最大的敲門磚也不為過。

    之后朝代更迭，到了清朝，也不妨礙皇室貴族對西洋鐘的熱愛。

    這從來都是京中最頂尖的奢侈品之一。

    說來此物在貴族中流行多年又價格高昂，不是沒有國人想著仿造掙錢。比如廣州十行里就有商人召了工匠，仿著制造。但到底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造出來的鐘表比較粗糙報時也并不很準(zhǔn)。如此貨物賣不出去，漸漸也就沒人做了，只專心倒賣。

    直到外事衙門和造辦衙門的陸續(xù)成立。

    現(xiàn)在京中已經(jīng)能造出與法蘭西漂洋過海帶過來的西洋鐘一樣精巧的時鐘。

    且原先采買的西洋鐘表，自然是洋人按著西洋的文化來造的，許多鐘表上的紋飾就都是衣著清涼甚至只披著薄紗的神話中的女子，或者干脆就上半身什么都不穿的男性神明——兩地審美不同，許多世家都覺得不可入目，也疑惑西洋人怎么回事，就這么不愛穿衣裳嗎？怪道常年要買大量絲綢去呢。

    如今京中造辦衙門能穩(wěn)定出國產(chǎn)的鐘表，其造型自然就與中華文明契合起來，譬如嫦娥云中捧月型圓鐘，譬如八仙過海的大片雕花座鐘，都深得世家們喜歡。

    外來的西洋鐘銷量倒是掉了不少。

    此時姜恒這里收到的也是幾款國產(chǎn)的鐘表。

    法蘭西起初還恐失了賣鐘表這項大生意賺不到錢，后來發(fā)現(xiàn)，不對，我從大清賺不到錢，但我可以轉(zhuǎn)手做二道販子啊。

    這樣極具東方色彩的鐘表，正如絲綢和瓷器一般，都是西方貴族們最喜歡收集了用來顯擺自身的奢侈品。

    姜恒也沒想到，這條時間線上，會出現(xiàn)法蘭西運‘中華鐘’倒手賣給西洋各國的情形。

    這日敏敏回來的時候，罕見情緒有點低落。

    姜恒原在案前寫字，聽秋雪說起女兒情緒不太好，立時擱筆洗過手往后殿去。

    到了就見敏敏在窗口處看花，姜恒走過去坐在旁邊：“怎么，跟姊妹們拌嘴了嗎？”

    今日十四福晉帶著恂親王府幾個格格來給太后請安，也是為著府上大格格要嫁人了，剛定了親事，進(jìn)來拜見太后娘娘，其余格格們也就被十四福晉捎帶著進(jìn)來了。

    敏敏跟恂親王府的六格格年齡最近，從小玩的也最多。今兒白日也就去慈寧宮見堂姐妹們?nèi)チ恕?/br>
    姜恒見她難得有些心事似的回來，起初只以為姑娘家拌嘴了。

    誰料問過后，敏敏想的卻是比這兒大許多的事情。

    “額娘，你說我以后要做什么呢？”

    “以后？”姜恒有點吃不準(zhǔn)女兒問的是多遠(yuǎn)的以后。

    敏敏垂頭道；“六jiejie喜歡女紅，給我看了她新學(xué)的針法花樣，說十四叔的生日，她已經(jīng)做了一套的新荷包扇套。今兒進(jìn)宮她還特意求了皇瑪姆，又去跟宮里的繡娘學(xué)新針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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