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完他的話后，那名近侍便再一次離開了。

    此時星網上有關洛厄爾星事件的討論度已經升至巔峰，因為直播稍有延遲，所以就在那名近侍退出的同時，他們才看到衍微軍團的出現。

    而還沒等這群人徹底明白剛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洛厄爾星上的網絡限制在這一瞬突然消失。

    憋了將近一個小時的「人質」們爭先恐后地在星網上講述這自己剛才遭遇的一切。

    和星網媒體冰冷的報道，以及一些刻意的渲染不一樣。

    這里每個人的每句話都情真意切，恐懼、意外、感恩，他們心中的情緒急需一個窗口宣泄。

    而星網就是這個窗口。

    首都星的海底，楚玄舟沉默著注視眼前的一切。

    他導演的這場大戲才剛剛拉開帷幕。

    黑暗的海底，只有光屏還在不斷閃爍著。

    人魚濃紫色的眼瞳緊縮成針，楚玄舟瞇著眼睛，欣賞著星網上的這場盛宴。

    幾條被推薦最多的評論出現在了光屏的最上方。

    【我真的完全沒有想到，陸云挽生前有關精神力的構想居然不是虛構……】

    【有人還記得嗎？攝政王剛剛進入軍部的時候提出了很多有利于人類的法案。其中有一個叫《重刑同一案》我強烈建議大家情緒稍稍平復之后在星網上搜索它。】

    【對不起各位……我的情緒有些失控，我只是想說，原來…原來攝政王沒有拋棄人類?！?/br>
    【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我和陸云挽一樣，來自一顆低等人類星球，很多年前正是聽說了有關于他的故事，這才嘗試著報考帝國科技大學。他曾經是我的偶像，而后來我以為他迷失了自己，覺得他變了……但是我沒有像星際上大多數人一樣對他感到憤怒。

    或許你們不會明白，單單憑借單純與信念，是沒有辦法讓一個出生于低等星球的人類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不只是身處高位的他，甚至于就連我的生活中也滿是糾結。所以我永遠也沒有辦法指責他，我只是有些失落……陸云挽曾經是我的航標。曾經我以為航標已滅，現在我才知道，他只是被烏云遮擋而已?！?/br>
    【天吶……精神力實驗居然是真的，我完全無法想象他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的?！?/br>
    【他會失望嗎？】

    帝國科技大學的某間辦公室內，宋非衍和他的同事一臉迷茫地看著眼前的光屏。

    “宋教授？宋教授……您要不要休息一下？”有人輕聲提醒。

    宋非衍搖了搖頭，依舊死死地盯著這片光屏。

    最長的那條評論，一遍遍在他眼前晃動著。

    宋非衍透過這條評論，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以及無數因為陸云挽而擁有勇氣離開下等星的人類。

    甚至于還想起了不久前楚玄舟告訴的，一些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事……

    就像那條評論中說的一樣，人類要想成功，必須付出遠超于人魚的努力，并且收獲白眼和鄙視。

    甚至于他們必須在某些時刻學會妥協，這樣才能獲得站穩(wěn)腳跟的資格。

    宋非衍曾經以為陸云挽的妥協是出于懦弱、自私或者利欲熏心，但是楚玄舟告訴他的事，以及這一年自己身上一些并不愉快的經歷，卻終于讓這個曾經過分天真的人意識到：

    自己沒有面臨陸云挽那樣的問題和抉擇，并不是因為運氣，更不是因為能力。

    而是因為陸云挽 。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攝政王曾多次匿名投資宋非衍的實驗。

    讓他無需在學術和生活中抉擇，更讓他不用妥協。

    陸云挽沒有放棄過人類，甚至……沒有放棄過他。

    一滴滴眼淚墜落，宋非衍再次脫力般跌倒在地。

    ——

    衍微軍團的到來，打斷了精神力襲擊，并短暫的治愈了他們的精神核，但是現在距離眾人完全恢復狀態(tài)還有一定的距離。

    事件結束后，帝國科技大學的學生收到通知——學校組織他們分批去指定地點集合，做簡單的身體檢查。

    作為現場唯一一個沒有受到半點影響的人，陸云挽本來不用去，但是看到周圍幾個人連路都走不穩(wěn)的樣子，他想了一下還是用力一個個將他們扶了起來，并跟著一起向目的地而去。

    ——沒過多久，一座星艦臨時改建而成的「醫(yī)院」出現在了陸云挽的眼前。

    “不對勁……”

    “什么？”班如風疑惑地看向他。

    陸云挽原本以為帝國科技大學組織的只是一場簡單生理體檢，但是走到這里的時候他才發(fā)覺：

    看圖騰，眼前這架機甲好像是皇室軍團的？

    陸云挽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呃……我覺得我沒有事，精神核和平常差不多。要不然你們先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們?！?/br>
    “??？行吧?！卑嗳顼L愣了一下，慢慢地點了點頭。

    見狀，陸云挽立刻轉身就要離開。

    然而還沒有等他向前走兩步，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陸云挽的視線中。

    身著黑衣的艾忒溫停下了腳步，緩緩蹙眉看向陸云挽。

    陸云挽：“……”

    第73章

    艾忒溫是自己的親信, 現在更是成為了楚玄舟的特使。

    他的危險程度要遠遠遠高于宋非衍。

    看到來人，陸云挽立刻低頭，想要裝作不認識他從這里默默溜走。

    但轉念一想, 全星際或許沒有幾個人不認識這位「攝政王的心腹」。

    自己一慫不是明顯有問題嗎？

    想到這兒, 他硬是微笑著抬頭, 假裝驚喜又緊張地看向艾忒溫：“上將大人, 您好。”

    同一時間陸云挽緊緊地攥住了手心。

    陸云挽非常確信：艾忒溫一定認不出自己。

    面部投影改變了自己的外貌特征，刻意留長了頭發(fā)改變神情的自己，和從前的攝政王只有一成相似。

    “陸云挽”是聞名星際的攝政王，帝國科技大學里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長什么樣子。

    陸云挽相信, 一年都沒有露出任何馬腳的自己，是不會被艾忒溫發(fā)現的。

    ——尤其是身為人類的艾忒溫也難以通過氣味分辨自己的身份。

    果然，艾忒溫的神色非常平靜。

    他掃了陸云挽一眼，淡淡地朝少年朝他點了個頭。

    “嗯。”

    就在陸云挽默默松一口氣，打算目送艾忒溫離開的時候, 卻聽到對方再次開口問：“你說自己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精神核與平常沒有什么區(qū)別？”

    我剛才好像是這么說過……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陸云挽好像也不能不承認。

    但是艾忒溫忽然提起這件事，卻讓陸云挽莫名不安。

    就在他糾結著要怎么回答的時候, 陸云挽忽然聽到剛才還一臉難受地按著精神核的班如風突然來了精神：“是！陸閑的確狀態(tài)很好, 我們都是他扶過來的呢?！?/br>
    說著，他還用力推了推陸云挽，并在耳邊語重心長地叮囑道：“好好表現！”

    雖然還不明白這里究竟都發(fā)生了什么, 可是看到眼前這場景, 其他剛才還奄奄一息的人也立刻跟著：“對對對！”了起來。

    陸云挽：？？

    怎么有種被出賣了的感覺呢？

    “好的, ”艾忒溫轉身向跟在他背后的人輕輕點了點頭, 繼而轉身對陸云挽說, “跟著他去十五號艙檢查吧?！?/br>
    陸云挽咬著牙：“是……上將?！?/br>
    接著他便跟著艾忒溫所指的人，向星艦內部走了過去。

    上了賊船，只能認命。

    這一路上陸云挽一邊走一邊偷偷觀察：巨大的星艦被劃分為數百個艙室，班如風他們那些狀態(tài)明顯不好的人，被送到了足球場大小的集體艙等待體檢。

    而越向星艦內部走，艙室越小，里面的人狀態(tài)也就越好。

    “陸閑”這個神采奕奕的少年，直接被帶到了星艦這顆白菜的白菜心里……

    我懂了！

    就在即將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陸云挽忽然笑了出來。

    跟在他前面的人有些不解地轉身看向他：“同學，您怎么了？”

    陸云挽抿了抿唇說：“沒什么……抱歉，我們繼續(xù)向前走吧?！?/br>
    剛才就連班如風他們都看出了艾忒溫他們對自己的態(tài)度有些過分好了，陸云挽自己怎么會看不出！

    他只不過是通過這一路的觀察確認了一件事：

    這場意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刻意」。

    站在幕后的楚玄舟一石二鳥，既迅速打壓了人魚貴族，又以一種不人道但卻極其有效率的手段，以最直觀最迅速的方式帝國科技大學這近萬名人類中篩選出了精神核最強大的那一批人！

    當年楚玄舟跟著自己一起完成了實驗。

    所以他非常清楚，精神力治愈能力的強弱水平，除了和精神力大小有關外，還和精神核的「結實」程度有關。

    能在經歷完剛才那一場無差別攻擊后保持良好狀態(tài)的人，無疑擁有著非常結實的精神核。

    楚玄舟想要在星際推廣精神力治愈，那么除了以強勢手段命令底層人類學習外，更有效率的方式是直接在人類精英階層下手——帝國科技大學就是這樣一個聚集著人類精英的地方。

    同時楚玄舟也非常清楚，自己不能過分強勢引起這群人的不滿。

    他必須讓這群人心甘情愿地來參加實驗。

    今天這件事，便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楚玄舟確信，沒有人類在經歷過剛才的事情后，還會不對精神力實驗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