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你竟怕苦!
驚風時起,林濤如浪,黢黑夜色里,只有他們所在之處,留有火光熊熊。 殷晴她口上說著手藝生疏,當真下手之時,卻快如閃電,不過“唰唰”兩聲,便是叁針落下。 分別封住靈墟、紫宮、膻中叁xue,銀針甫一落下,就見那針尖迅速變黑,燕歸額間冒出細密汗珠,唇齒之間涌出一抹鮮血。 給他蒼白秀致的容顏,平添一抹殊色。 殷睛一頓。 少年慢慢笑開,慵懶又姿意:“繼續(xù)。” 殷睛再次起針:“快,運氣于神庭、天突兩xue,以指尖施力而下?!?/br> “好?!毖鄽w話音剛落,便凝氣于指尖,飛速點于兩xue之間。 殷晴又道:“在天突xue運功,直至將毒血完全逼出為止?!?/br> 殷晴抬手一拂,幾根發(fā)黑銀針落地,又是幾發(fā)新針入體。 約末一柱香之后,少年額間漸漸滲出幾滴汗珠,他口中涌出毒血,深紅泛黑的血跡順著他的牙關滲出,從下顎滾落而下。 燕歸瀟瀟灑灑,一指抹掉血跡,吐了出來。 少年精致艷麗的五官浮起薄怒,憤慨道:“會使毒就是陰?!?/br> “……” 殷晴看他,用蠱也不遑多讓啊。 毒血逼出之后,燕歸原地打坐,引氣入體,運轉一周天,長長喟嘆一聲后,燕歸低低道了一聲:“多謝?!?/br> 殷睛一向見慣他張揚肆意,鮮少聽他如此低聲落字。 不知為何,她覺得,他今夜有幾分怪異難言之處。 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何奇怪。 夜雨如絲,打落滿身,殷晴收針,罷手:“不客氣,我也很高興?!?/br> 燕歸始終垂著眼,睫毛在風里輕搖,投下淡淡陰影,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只聽他不自然地問:“你高興什么?” “你是我正兒八經救的頭一個人。”殷晴聲音沉悶,滿目落寞:“昆侖乃劍道宗門,除去兄長師尊,大多人雖平日待我極好,談起醫(yī)術,都說我不過紙上談兵…” 燕歸隨興道:“何必在意他人看法?指不定有朝一日,你也會成為一診難求的名醫(yī)?!?/br> 少年低頭。 風聲朗朗,少年身姿蕭疏清瘦,獨坐一隅,火光拉長他的影子,在斜斜風里,搖搖欲墜。 那修長五指在她看不清的陰影處漸漸收緊,少年目光驟然陰郁冰涼,抬頭瞬間又倏忽而逝,歸于平靜。 他淡淡地看著滿面笑容的殷晴。 如果,如果她能活到那一天。 殷晴對此毫無所覺,她笑瞇瞇道:“多虧今日有你,我當真成了,若真有那一日,你來我給你免費治!” 燕歸轉而一笑,抬手揪起她耳朵:“好啊,你是在咒我不得好死?!?/br> “你冤枉!我可沒有!”殷晴面上無辜,舉手投降。 “何人求神醫(yī)治病,不是藥石無醫(yī)之病?”燕歸理所當然地乜她。 又是好一陣吵吵鬧鬧,殷晴將今日新采的草藥搗成汁,遞給燕歸,少年看一眼碧綠藥汁,薄唇緊抿,皺皺眉:“我已經好了,不必?!?/br> “風寒難消,只是你以為你好了,快喝?!币缶﹄p目明亮,一臉固執(zhí)地看他,大有他不喝她就不罷休:“你不喝我就吵得你今晚睡不著!” 麻煩死了。 “念在你今日勞苦功高,饒你一命?!?/br> 燕歸不情不愿接過,仰頭一飲而盡,一張臉卻苦不堪言,好似飲下鴆毒。 殷晴一眼看穿,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怕苦?” “不是!”燕歸斷然否認。 殷晴卻是不信,沒想到眼前這個姿意張狂,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刀劍橫來也不眨眼的少年,竟會怕中藥之苦。 她忍不住笑一聲:“你這個表情和我幼時喝藥一模一樣,你就是怕苦。” 柴火灼灼,落他眉眼之上,在漆黑眼底渡上細碎清光,仿若薄暮鎏金,他一臉不耐:“說了不是?!?/br> “我才不信?!币笄缪劬σ晦D:“騙人是小狗!你敢不敢說?” “……”燕歸沒說話,半晌才冷笑一聲:“誰和你說這個,幼稚死了?!?/br> “哈哈哈,你不敢說。”殷晴笑瞇了眼:“你就是怕苦!” 燕歸騰得站起,又扯到傷處:“嘶…閉嘴!我才不是!” 冷風呼嘯,火光嶙峋,照得他影子一晃。 殷晴搗鼓幾下柴火,小聲嘀咕:“誒!你小心點兒,真是,這有何不能承認的…” 燕歸目光一沉,握笛欲欲,從齒縫里一個字一個字蹦出她的名字,皮笑rou不笑:“殷晴!你活膩了是嗎?” 殷晴趕緊摁住他坐下,不服氣地哼哼:“別別別,我錯,你不是,我才怕苦——誒誒誒,你又站起來作甚,少俠息怒息怒,冷靜冷靜!我的祖宗,你別亂動,是…是我多嘴,饒命饒命!你受了傷就別瞎折騰了?!?/br> 燕歸清聲冷呵,用短笛拍她腦門:“鬼話連篇,你要少說兩句我也不至于…” 殷睛哎呦一聲,連連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