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雪下那么大，明日宮中的積雪定然很厚，宮人們只怕要清掃大半日才行。明日若是一早便出發(fā)，定是等不到宮人清掃干凈的。

    婉兒再次看見走馬燈，眸光變得溫柔了起來，輕聲喚道：“太平……”

    果然如紅蕊所料，婉兒帶她出殿時，庭中的積雪才清掃了一半。

    冬雪初霽，陽光卻透著一抹冷意。

    紅蕊回去抱了暖壺來，塞給了婉兒，叮囑道：“大人走慢些，路上滑，容易摔?！?/br>
    “嗯?！蓖駜哼~出第一步，涼風拂面而來。

    她已經(jīng)習慣這樣的寒意，只是將腦袋稍微垂了垂，便帶著紅蕊往延英殿去了。二圣東巡，太子下朝以后，便留在延英殿處理政務(wù)。

    太子與太子妃新婚不久，感情甚篤，平日里太子妃韋滟常常奉湯太子身側(cè)，宮中不少宮人都在贊嘆太子與太子妃的鶼鰈情深。

    短短時日，如何鶼鰈情深？

    韋滟如此殷勤，為的是夫君，還是其他，婉兒比誰都清楚。這個女子上輩子能有那么大的野心，絕對不是經(jīng)年累月滋長出來的，否則小小年紀的安樂也不會有當皇太女的執(zhí)念。

    既然如此，投其所好，絕對是最好的敲門磚。

    婉兒來到延英殿外時，太子還沒有下朝，可韋滟已經(jīng)備好了熱湯，等待太子歸來。聽見內(nèi)侍稟告婉兒求見，韋滟不屑地一口回絕。

    內(nèi)侍回來告知婉兒，婉兒再道：“幫我?guī)Ь湓捊o太子妃殿下，就說天將異象，稍有不慎，滿盤皆輸?！?/br>
    內(nèi)侍愣了一下，還是如實稟告了韋滟。

    韋滟琢磨了片刻，走至窗邊往外瞄了一眼，分明與往常一樣，怎會有異象呢？哪知，她剛一轉(zhuǎn)身，便聽見了宮人們的驚呼。

    “天色怎么暗下來了？！”

    “是天狗！天狗食日了！”

    韋滟聽到動靜，快步走出延英殿殿門，只見慌亂的宮人中，只有婉兒一人鎮(zhèn)靜其間，對著她恭敬一拜。

    “殿下可愿聽臣妄語幾句？”

    第76章 舍得

    天狗食日, 是大兇之兆。但凡江山動蕩，天子失德，皆會出此不祥之兆。如今二圣東幸，太子監(jiān)國不過一月便出現(xiàn)了這樣的不祥之兆, 倘若應(yīng)對不妥, 只怕根本保不住太子之位。

    韋滟有些慌神，速速請入了婉兒。

    婉兒先行屏退了紅蕊, 并不急著開口。

    韋滟也匆匆屏退了延英殿中的宮人們, 肅聲問道：“現(xiàn)下上官大人可以說了?！?/br>
    婉兒還是沒有開口，只是走至案邊, 提筆在宣紙上寫了一個字，“舍。”她恭敬地用雙手奉上，垂首韋滟面前。

    韋滟接過這個字，急道：“本宮問你消災(zāi)之計, 你寫這個字, 究竟是何意？”

    “有舍, 方有得?！?/br>
    婉兒說得不急不慢，說完這五個字后，便準備離開延英殿。

    韋滟微惱, “站住！”

    婉兒微笑回首, “殿下還有話吩咐么？”

    韋滟一抖那張宣紙, 厲聲道：“這就是你的妄言？本宮什么都沒懂！”

    婉兒輕笑, “因果之間，自有往返。殿下近日得了什么，便舍了什么，今日舍了什么，他日自當?shù)玫绞裁?。”婉兒故作奧妙, 繞得韋滟腦袋疼。

    “你給本宮好好說話！”韋滟沒心情與她繞圈子，“本宮要實實在在的解決之策！”這會兒她是真的惱了，“若不留下實策，今日……”她看了一眼殿門，“你便把你的命留下！”

    婉兒微微挑眉，“殿下真的想好了？”

    韋滟怒喝，“放肆！你算什么東西！敢這般與本宮說話！”

    婉兒半點不懼，反倒是往前走了一步，“殿下以為，臣算什么東西？為何天后東幸偏偏留下了臣？”

    一句話直接切中了韋滟忌憚之處。

    李顯的東宮之位是因為什么得到的，韋滟看得清楚。大抵也是因為李顯最聽武后的話，在廢太子與武后斗得火熱時，恰到好處地哄了武后歡喜。

    婉兒先前是武后身邊的紅人，因為東宮一案卷入其中，曾被天子重責，萬幸撿回了一條命。這些日子一直養(yǎng)在紫宸殿偏殿之中，武后鮮少提及她，天子也決口不提她，該她的俸銀卻一分不少，實在是耐人尋味。

    倘若失勢，怎會留她在偏殿，倘若依舊盛寵，怎會不帶她東幸洛陽？

    “想必殿下也清楚，太子這個東宮之位并不穩(wěn)當。”婉兒再進一言，“陛下似乎更屬意殷王殿下，只不過朝臣非要一個長幼有序，這東宮之位才非殿下不可?！?/br>
    “上官婉兒，你是不要命了么？”韋滟從未見過一個內(nèi)舍人這般大膽，剛當著正主之面妄議朝政?？赊D(zhuǎn)念又想，倘若不是武后授了權(quán)，她怎有這么大的膽子？

    婉兒微微低頭，“若是陛下沒有這樣的心思，那東幸之前，便會像對廢太子那樣，傳召太子殿下耳提面命。敢問殿下，此事有么？”

    韋滟靜默，自然沒有。所以她才會日日跑來侍奉李顯，就怕李顯監(jiān)國不當，捅出什么簍子來，將自己的東宮之位拱手讓人。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國事她盯住了，偏偏今日會出現(xiàn)這樣的不祥之兆，這該如何是好？

    婉兒再道：“天后向來屬意殿下，自當護佑殿下他日安然登基。”說著，她看向外面的天色，方才暗下來的日光漸漸復明，想來這場天狗食日即將過去，“可天象難料，既然這不祥之兆已至，倒不如順應(yīng)天命，先舍現(xiàn)下已得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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