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頁
她很輕地吸一口氣, 拿誠懇潮漉的目光仰望他:“殿下冷不冷?” 顧宴容神色沉寂看不出情緒, 令謝青綰在這樣的目光里不敢輕易后退, 余光瞥見他肩角凝著的水珠。 大約是將將沾染, 錦緞量體剪裁的王服奢華密實, 這顆雨珠一時半刻還未能沁下去。 謝青綰兩手都被他攏在掌心里,便墊腳湊過去, 豐瑩的唇瓣翕動,吹掉了那棵將墜不墜的水珠。 她連氣息都是懨懨病弱的, 像極輕極薄的蠶紗無風自舞, 細微擦過他側(cè)頸, 孱孱裊裊地散了。 顧宴容眼底一層寒翳像是也跟著散開一點。 攏著她的手松開一些,不再猶如鑄鐵一樣不容辯駁地將她困鎖。 像是施予自由,在這件微不起眼的小事上分出了一點決定權(quán)在她手中。 謝青綰全沒有察覺他的考量,被他松開一點, 便很自然地抽出手來。 顧宴容在那雙軟指抽離的瞬間壓了壓眼睫。 未及動作, 那雙才被他暖熱一點的纖手全沒有退遠, 反倒很是兢兢業(yè)業(yè)地攥著巾帕, 繼續(xù)來擦他沾了雨水的下頜。 顧宴容沒有俯身遷就她,謝青綰便努力踮著足尖,一手攀在他肩角保持平衡,另一手拈著巾帕擦發(fā)間、玉冠上的雨霧。 鬢發(fā)尚勉強夠得著,那頂玉冠卻實在無能為力。 謝青綰皺著眉尖,努力想著如何擦掉玄玉冠上那片水珠。 顧宴容虛虛護在她后腰,穩(wěn)如不可撼動的樹,放任她撐扶在肩角。 倘若謝青綰有所知覺分出一點余光來,便足以看到他隱忍與窺伺的目光,連同微抿的薄唇下無意識舔過牙尖的動作。 只是顧宴容長久的忍耐與蟄伏令她生不出丁點戒心來,滿眼只有那頂被雨水沾染的玄玉冠。 居家的衣衫柔軟單薄恍若無存,能清晰感知到雪丘一樣的起伏與暗香。 她近乎要挨進男人懷里。 分明是略一俯首的事,顧宴容卻遲遲不曾予她任何回應(yīng),耷著眼睫看她笨拙又努力地踮腳,喜怒莫辨。 謝青綰手臂開始發(fā)酸,掂著腳下巴擱進他頸窩里,小聲怨道:“殿下。” 氣息熱乎。 顧宴容兩手近乎能將她那截窄腰掐圓,捧著人有些粗暴地揉進懷里。 他懷里寒氣格外重些,只是謝青綰才輕嘶一聲,忽然被他握著腰肢朝上一舉。 她被他豎抱起來,近乎于熟練地抱住他脖頸,很輕易地將那頂玉冠擦了個干凈。 落地還未站穩(wěn),卻忽然側(cè)過頭去毫無預(yù)兆的阿湫一聲。 懷里纖瘦孱弱的身軀都跟著顫了一顫。 淋了雨的沒有傷寒,倒是這位門都未踏出一步的先中了招。 謝青綰打完噴嚏,有些心虛地埋頭不敢看他的眼神。 顧宴容倒沒有再恰她的下頜逼她抬起頭來,只淡淡側(cè)眸,素蕊便會意請?zhí)K大夫去了。 所幸她的顏料已舂制得差不多,加了明膠便可以封存。 謝青綰才一張口,忽又難以抑制地低低咳了兩聲。 環(huán)在她腰上的手忽然松開了。 謝青綰呆了呆,有些茫然地目視他緩緩?fù)碎_距離,神色晦暗地將她挽起的袖口松開,仔細收整好。 始終與她隔著距離。 明明他懷里那么冷,她都沒有想過要推開他的。 謝青綰扯一扯他的袖子,喃喃自語一樣喚他:“殿下?!?/br> 顧宴容便抬眼凝望她:“嗯?” 謝青綰自己也不曉得是想要與他說些甚么,只是莫名不喜歡他隔得這么遠。 她胡亂起了個話頭:“殿下回得好早,可是都忙完了?” 事情倒也說不上復(fù)雜。 顧宴容神色輕淡,仿佛又變回那尊冰冷遙遠的石像一樣,沒有來抱她或是揉她的頭發(fā),只沉寂地回答:“嗯。” 謝青綰心臟像是被捏了捏,蹙眉時眼睛更多一點水光。 開口還未吐出半個音節(jié),忽然聽到雨聲中素蕊算不得明朗的通傳:“蘇大夫來了?!?/br> 顧宴容沒有如平日里那樣屏退所有人,環(huán)著她嗅她懷里的味道,亦或是不緊不慢地將今日所辦的事務(wù)講給她解悶兒。 他目視她被一眾侍奉的丫鬟婆子們簇擁著回了寢屋,自己折身出了房門。 是生氣了么。 因為總是生病,要被厭棄了么。 今日的姜湯似乎格外苦辣一些,謝青綰自己捧著瓷碗努力咽下最后一口,苦得近乎要掉眼淚。 收了湯碗,周遭侍奉的一眾婢女不知何時盡數(shù)退了下去。 雨幕之下昏晦不見天光,屋里點著搖曳的燭火,明明是她最喜歡的寧謐又清幽的時刻。 謝青綰聽著雨聲,盤坐在衾褥之間靜靜低著眉眼。 一側(cè)眸,正瞧見顧宴容負手走近。 他似乎才沐浴過,換了身尋常居家所著的衣衫,沒有奢靡錦繡,反倒透出一點柔意。 謝青綰忙側(cè)過臉去眨掉眼底積蓄的淚珠,怕他看出端倪,便埋著頭喚道:“殿下?!?/br> 松軟如云的厚褥陷進去一些,他緩緩貼了上來。 湊近時先是潮漉而溫熱的氣息將她裹挾。 手臂,胸膛,甚至沉沉壓在她肩角的下頜,沒有一處不熱乎。 像是沐浴時用了很熱的水。 謝青綰睫毛顫了顫,還沒能回過味來,便聽他慢條斯理地開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