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115節(jié)
昨晚他前去裴府,還抓了個女使回來? 彼時那美人計之后,她還道他白來一趟了,合著還是賊不走空。 只是這“賊”,看起來臉色好似愈發(fā)差了。 明明馬車內(nèi)燒著炭盆,方才他也喝了半盞溫水,可他看起來非但沒有半點好轉,且此時的面色唇色甚至更蒼白了些。 衡玉未曾表現(xiàn)出來,心中的不安卻比在山洞時更濃烈許多。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入城,回到了定北侯府,于大門前仍未停,直接由可供車馬通行的側門進了府內(nèi)。 馬車入府的一幕,恰落在了晏錦眼中。 “晏郎君來得不巧,今日侯爺公務繁忙不得閑,還請郎君改日再來?!焙罡募叶】蜌獾貙Φ情T拜訪的晏錦說道。 晏錦笑嘆著氣:“看來侯爺近來是愈發(fā)繁忙了……那晏某明日再來?!?/br> 家丁聽得心情復雜。 自己都說近來愈發(fā)繁忙了,怎明日還要再來? 這位晏郎君,說得好聽些是自來熟不見外,難聽些便是忒沒眼色了。 晏錦施禮離去之際,看著腳下微濕的青磚地上的馬車轍痕,眼底閃過思忖之色。 事實證明,衡玉的不安不是多余。 蕭牧剛入得府內(nèi),人便昏了過去。 “……阿衡呢?阿衡可有受傷!”匆匆趕來的蕭夫人剛踏入堂中便問。 昨晚蕭牧和衡玉遲遲未歸,她便覺得不大對勁,直到深夜才知竟是遇到刺客了! 且那刺客非同一般,二人竟不知去向! 她急得半刻也沒敢坐下,就這么坐立不安地等到了現(xiàn)在。 “伯母放心,我無礙?!焙庥衤劼曈先?。 “我的兒,怎被折騰成這般模樣!”蕭夫人滿眼心疼驚詫地看著衡玉滿身血污的模樣,握著衡玉的手:“人平安就好,平安回來就好……該是嚇壞了吧?景時是怎么做事的,怎讓我們阿衡——” 蕭夫人說著,聲音微頓,隱隱意識到了不對。 阿衡這般模樣也沒顧得上去更衣,莫不是—— “景時呢?”蕭夫人看向印海。 前去稟話的人只告訴她人回來了,她便急忙趕來了。 印海猶豫了一瞬,才道:“回夫人,將軍受了傷,嚴軍醫(yī)正在里面診看。” 蕭夫人察覺到氣氛的不對,立即拉著衡玉走進了內(nèi)室。 內(nèi)室中,嚴明已為蕭牧處理罷傷口,此時診罷脈立在床邊,面色幾乎已如死灰。 “嚴軍醫(yī),如何了?”衡玉忙問。 “他昨晚冒險服了猛藥,身體本就尤為虧空,又受傷失血,傷了本元……以至于毒性失控蔓延,眼下已至心脈臟腑……”嚴明聲音干啞,好半晌,才神情恍惚地道:“救不了了。” 剎那間,衡玉只覺一股寒意從頭頂貫穿而下,傳至十指指尖。 “容濟,你在說些什么?”蕭夫人皺眉看著嚴明,喚的是他的表字:“……什么毒性已至心脈臟腑?!” 什么叫“救不了了”?! 嚴明怔怔道:“將軍中毒多時,早在收復千秋城之前,便在戰(zhàn)場上遭人暗算身中奇毒……” 印海:“嚴明……” “還要瞞到什么時候?”嚴明忽然拔高了聲音,眼眶發(fā)紅地看向印海:“你們都縱著他,由他瞞著,一再拖延尋醫(yī)的時機,若非如此,怎至于拖到眼下無可挽回的地步!” 蕭夫人一時反應不及,不可置信地看向躺在床上,面無血色的蕭牧。 衡玉遲遲開口:“白神醫(yī)他……” “來不及了?!眹烂鞔驍嗨脑?,整個人都顯出了頹敗來:“來不及了……” 前去青牛山的人前日才動身離開營洲,便是長了翅膀也來不及了。 衡玉握緊了手指,聲音逐漸冷靜鎮(zhèn)定:“還能撐多久?” 嚴明閉了閉眼睛:“至多兩日……” 衡玉看向印海:“印副將,可便叫上嚴軍師一敘?” 印海當即道:“吉畫師請隨我來。” 衡玉點頭,匆匆隨印海離去。 “姑娘!您沒事吧?!” 剛離開蕭牧居院,衡玉便遇到了跑得滿頭是汗,雙眼熬得通紅的吉吉。 “我無礙,你先回去。”衡玉腳下未停。 “可是姑娘……”吉吉不放心地跟著她走了幾步,被蒙大柱拉住。 “吉姑娘看起來應當是有急事,你別擔心,人沒受傷就好?!泵纱笾参考?,自己卻覺心中不安。 吉姑娘的急事是什么? 他還從未見過印海如此神色…… “我想去看看將軍。”蒙大柱看向蕭牧居院的方向說道。 同樣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的吉吉,心中也如一團亂麻,聞言便點頭:“那你快去!” 大柱轉身快步而去。 衡玉與印海在路上遇到了趕來的嚴軍師。 印海將人截下,三人去了嚴軍師書房中說話。 聽印海將蕭牧此時的狀況言明,嚴軍師面色凝重。 “侯爺絕非坐以待斃之人,此前未曾大肆尋醫(yī),想來不單是怕走漏風聲——”衡玉看看嚴軍師,求證道:“他欲引出下毒之人,對嗎?” 嚴軍師一時未言,而后看向印海。 這小姑娘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印海輕嘆了口氣。 的確是都知道了,且極有可能比他知道的都多。 一半是人小姑娘自己猜出來的,另一半么……只怕是自家將軍親口告訴人家的了。 是以,他朝嚴軍師微微點了頭示意。 嚴軍師看向衡玉,迎著女孩子冷靜的視線,片刻后,才點頭:“沒錯。將軍認為,對方既有機會下毒,所用卻非見血封喉之毒,而是可一再拖延毒發(fā)的所謂奇毒,足可見意圖并不在于他的性命——既有所圖,自會現(xiàn)身?!?/br> “但對方顯然意在折他意志,以此迫他低頭……這般對弈,以自身性命做賭,未免太過冒險,萬一稍有差池……”衡玉說到此處,便停住。 不必再假設了,所謂萬一,所謂差池,眼下不是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嗎? 嚴軍師思索著道:“此時難就難在,下毒者和刺殺者,未必是同一路人……下毒之人不一定知曉侯爺此時提早毒發(fā)了,若存心要磨到最后期限,好以此來脅迫侯爺做出最大讓步,定然也不會有提早現(xiàn)身亮出籌馬的可能?!?/br> 衡玉聞言道:“可想來侯爺應當已有懷疑的對象——” “是。”嚴軍師道:“眼下營洲城中,便有二人,這二人背后之人或是同一人。一是營洲刺史裴定,第二人則是……” 說到此處,嚴軍師下意識地看向衡玉。 “第二人,是晏錦?!焙庥裾Z氣不重,卻透著篤定。 嚴軍師點頭。 衡玉微抿直了嘴角。 晏錦出現(xiàn)在營洲的時機,以及同蕭牧之間的往來,從始至終都像是在下一盤棋。 蕭牧仿佛就坐在他對面,二人一直在無聲執(zhí)棋對弈。 可蕭牧有事嗎? 他學人家下的什么棋? 棋盤上的賭注可是他自己的性命,虧得他竟也如此坐得住! 衡玉忽然體會到了一些嚴軍醫(yī)日常煩躁的精神狀態(tài)—— 此時,嚴軍師道:“說到此處,昨夜有探子從庭州帶回來了一幅畫像,侯爺還未曾來得及過目,不如吉畫師先看罷之后,咱們再行往下商議吧?!?/br> 庭州? 晏氏商號所在的庭州—— 見嚴軍師走到書案旁,拿起了那軸畫,衡玉起身接過,展開來看。 待看清其上所畫之人,她微覺困惑:“這不正是晏錦嗎?” 印海也走了過來,一時皺起了眉,露出后知后覺之色:“原來竟是如此……” 第124章 他是晏泯 “是晏錦,卻也不是晏錦——”嚴軍師在旁說道。 尚不知前因后果的衡玉聽得不解:“不知此言何意?” 嚴軍師講道:“起初這位晏郎君初至營洲之際,將軍便命人前往庭州探查晏氏底細與近來之動向,并且特意交待,一定要將晏氏家主晏泯的畫像帶回——” 聽到此處,衡玉面色頓凝,再看向那畫像時,眼神已是大變。 所以…… “說來,據(jù)此前探查可知,這位晏氏家主擺在明面上的經(jīng)歷倒已是頗坎坷?!庇『=舆^話道:“這晏泯的父親本是晏家長子,按說是要繼承家業(yè)的,可晏泯幼時,其父母卻突遭橫禍而死,年僅三歲的他也在那場意外中‘不慎’走失,之后便是一連七八年沒有音訊,晏氏族人都只當這個孩子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可其十歲那年,卻突然被人送回了晏家,面對這失而復得的嫡系長孫,族中上下似也未有如何看重,雖是養(yǎng)著但也就此丟在一邊了……起先那幾年,也無人在意這個孩子。直到其十三歲那年,忽然便顯露出了頗狠厲的手段來,只用了短短兩三年的工夫便越過一眾叔伯坐上了晏氏家主的位置不提,更是將晏氏商號的生意擴大了數(shù)倍不止?!?/br> “據(jù)聞此人不念親情,性情與行事作風皆難以捉摸……”印海最后道:“且此前對外稱,面上落下了難以去除的疤痕,因此一貫以半張面具遮面示人——” 要想得到此人的畫像無疑尤為困難,因此至今這畫像才得以被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