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第6節(jié)
衡玉聽得想搖頭。 這句話,怕是金子聽了都要罵一聲晦氣,覺得自己臟了的程度。 衡玉誠心發(fā)問道:“為何女子與男子有染,便是不知廉恥的蕩婦,需得浸豬籠才行——而換成男子,則是浪子回頭金不換,表面稍有悔悟便該被諒解甚至稱贊呢?” 云氏聽得一噎,很快道:“這,這還能是為何,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這吉家二姑娘真是口無遮攔強(qiáng)詞奪理! “自古以來如此便對嗎?”喻氏冷笑道:“不管旁人如何,我們吉家可斷不認(rèn)這樣的規(guī)矩?!?/br> 云氏臉色幾變:“不知貴府究竟想如何處理此事?” 她兒子都跪下了,這些人還要如何? 她兒是家中獨(dú)子,又有舉人功名在,卻要因?yàn)檫@等事跪在吉家人面前伏低認(rèn)錯,她怎么想怎么覺得惡心憋悶! 莫要忘了,吉家今日若咄咄逼人,不知見好就收,那日后在他們曹家吃苦受罪遭報應(yīng)的還是他們吉家的姑娘! 衡玉只當(dāng)沒看到云氏的神情,開口道:“不如先聽聽這位幽州來的娘子如何說?!?/br> “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外室有甚可說的,若貴府不滿,我今日便可做主將人趕了出去,叫觀亭同她就此了斷……” 云氏話未說完,便被那一直未曾開口說話的女子定聲打斷—— “我不是外室?!?/br> 廳中有著一瞬的寂靜。 一旁的丫鬟婆子聽得愣住。 不是外室是什么? 郎君認(rèn)錯的態(tài)度分明已是默認(rèn)了,這個時候不承認(rèn)還有意義嗎? 女子看向跪在那里的曹觀亭,滿眼諷刺:“我才知我竟是個外室。” “蓮娘,我……”曹觀亭起身,眼底除了心虛,更有著某種暗示安撫:“蓮娘,無論如何,你我之事……我都定會給你一個交待?!?/br> “那就今日吧,曹郎君?!迸右е亓恕安堋弊郑聪虮娙说溃骸拔姨K蓮娘雖出身不高,卻也認(rèn)得禮義廉恥幾個字,更知無媒便為茍合之理——我與這位曹郎君兩年前相識,去年三月十六成親,三書六禮,明媒正娶,戶籍文書皆是依律過了幽州官媒衙門的?!?/br> 第005章 送他坐牢 “你這賤人在胡說些什么!”云氏怒色道:“怕不是想名分想瘋了!” 衡玉道:“大娘子莫急,既是經(jīng)了官媒衙門,是真是假,只需查看婚書便可查證?!?/br> 女子平靜自袖中取出一物:“婚書就在此?!?/br> “可否一看?” “自然?!迸由裆槐安豢海瑢⒒闀坏郊种校f給衡玉。 衡玉在官媒衙門任畫師之職,自然對婚書極為熟悉,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如何?”孟老夫人問。 “祖母,婚書屬實(shí),只是其上男方姓名戶籍,皆非曹觀亭原名原籍?!?/br> 大盛朝立朝不久,便于各處設(shè)下官媒衙門,且《律疏》中的《戶婚律》內(nèi)極大完善了婚姻之制,凡結(jié)親者,必要到官媒衙門上交戶籍文書,經(jīng)查驗(yàn)屬實(shí),方會在婚書上蓋印。 那么,曹觀亭必然是偽造了戶籍文書,騙過、或是收買了幽州當(dāng)?shù)氐墓倜窖瞄T。 “我沒有!”曹觀亭下意識地否認(rèn),“什么婚書,我一概不知!” 至此時,他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沒有了,本以為可以外室之事揭過的麻煩,當(dāng)下顯然是行不通了! 蓮娘看著這一幕,十指指甲嵌入掌心。 該流的眼淚來京師的路上已經(jīng)流干了,從起初那些人找上門時的不可置信到細(xì)思之下察覺到蛛絲馬跡,再到接受現(xiàn)實(shí)—— 如今再看著這個甚至連承認(rèn)的勇氣都沒有的男人,她除了恨,心底更多的竟是嫌惡。 中意他時,怎么看都是好的,仿佛這個人身上有光。 如今清醒過來,才看清竟不過只是一坨爛泥而已,原來昔日他身上的光,不過是她腦子里進(jìn)的水太多晃了眼! 衡玉看著曹觀亭,提醒道:“有無此事不是曹郎君說了算的,是否同這位娘子成過親,其家中人等及周遭鄰舍百姓皆可作證,至于婚書真假,更是只需前往幽州官媒衙門查看存留即可證實(shí)?!?/br> “夠了!錯了便要認(rèn)!”云氏呵斥了還要開口的兒子,“本想讓你出去游學(xué)交友,開闊眼界,同人請教學(xué)問……誰知你竟是打著這樣的幌子,在外面做下了如此荒唐之事!” “母親!”曹觀亭羞惱交加。 當(dāng)初他在幽州認(rèn)識了蓮娘,母親也是知道的。 蓮娘及其父親蘇先生心性高,斷無可能做妾,更不至于為人外室,他起初為了接近蓮娘,只有撒了謊說自己一心讀書至今未娶。 又因他在幽州之地有些曹家族中子弟幫忙遮掩,這謊便越撒越多,直到蓮娘家中主動提及親事,他騎虎難下,逼不得已唯有偽造了戶籍文書。 他將此事告知母親,母親對他說,先拿婚書哄著便是,待往后有了孩子,他高中之后,再告訴蓮娘真相,到那時將人接進(jìn)家中為妾,蓮娘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了——女人有了孩子,心便被栓軟了,哪里還有什么傲氣心性? 他不想辜負(fù)蓮娘,而母親想要孫子…… 可誰知吉家竟在兩千里外的幽州暗中盯上了他,將此事捅破至此! “大娘子當(dāng)真想要訓(xùn)斥管教令郎,并不在于此時?!焙庥衲弥欠饣闀苯亓水?dāng)?shù)胤愿赖溃骸凹?,報官吧。?/br> “是!” 報官? 云氏大驚失聲:“報什么官?!” 此等家事,有甚可報官的! “《戶婚律》中有明言,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焙庥裣褚粌孕凶叩穆墒瑁鹿k地科普道:“偽造戶籍文書,則罪加一等?!?/br> 曹觀亭聞言一瞬間面上血色褪盡。 云氏也慌了神:“這……都是一家人,怎至于為了此等小事鬧到官府去?親家老夫人,您一貫是最顧及大局的,當(dāng)知此事是家事,又是家丑……真鬧開了,阿寧和吉家面上又豈會光彩?阿寧既是曹家媳婦,與觀亭那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錯了?!焙庥窦m正道:“有妻更娶者,各離之,便是說親事作廢之意。令郎自坐牢服刑,我家阿姐則回吉家,自此兩不相干,并無一損俱損之理。” 說來她有些疑惑。 為何這種時候?qū)Ψ竭€默認(rèn)她家阿姐還會要這種爛男人?陪他一同榮損? 究竟是什么給了這位大娘子堪稱智障般的錯覺?——又是自古以來身為女子的處境么? “阿寧!”曹觀亭慌張地道:“我知道,自成親來我有許多地方對不住你,更不該酒醉時對你動手……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他說著,忽地抬手打了自己兩記響亮的耳光。 吉家?guī)兹寺勓越宰兞四樕?/br> 衡玉神情也冷了冷。 這畜生竟還動手打過阿姐! 阿姐從未說過! 偏那自掘墳?zāi)沟呢涍€有臉求道:“阿寧,你我到底夫妻一場,何必非要將事情做絕……我發(fā)誓日后定會百倍彌補(bǔ)你!你若當(dāng)真不想留在曹家,我也可以同你和離!保全兩家顏面!日后吉家有需要,我定竭力相助!” 這一刻,他再也不覺得被吉家“羞辱”是什么大事了,與他的功名前程相比較,其它的根本不值一提! 寧玉沒說話,只微微笑了笑。 可真是個傻子。 既能送他坐牢,婚事就此作廢,誰還要同他和離啊。 她笑意溫婉如同看待癡傻之人一般帶些同情,落在曹觀亭眼中卻可怖至極。 此時吉吉再次得了衡玉示意,已轉(zhuǎn)身往廳外去。 “攔住她!快攔住她!”云氏急得站起身來。 幾名丫鬟婆子一擁而上,卻被吉吉一把掙開,有兩名婆子甚至被甩出數(shù)步遠(yuǎn)。 小丫鬟以不可抵擋之勢跨出門檻,一路勢如破竹。 雞飛狗跳間,被吉吉一腳踹翻在地的曹府管家急聲道:“關(guān)門,去關(guān)大門!” “是!” “管家……” “如何!” “沒攔住……” “蠢貨!不是讓你們?nèi)リP(guān)大門嗎!” “小的們關(guān)了……” “結(jié)果大門被她卸了!” 卸一扇還不夠,兩扇都給他們卸了,兩扇大門此時躺在地上,仍舊還閂得密不可分…… 早聽說吉家二姑娘在外流落數(shù)年后,帶回來了一個天生怪力的胖丫鬟,今日算是見識到了傳言非虛! 廳中,聽說沒能攔住那去報官的丫鬟,云氏干脆對著孟老夫人哭了起來:“老夫人,此事可大可小,咱們都是為人父母長輩的,誰家孩子有不犯錯的?” 喻氏聽得險些嘔出來。 孩子? 犯錯? 這他娘的是犯法好不啦! 第006章 年度熱鬧 孟老夫人正色道:“大娘子當(dāng)知孩子錯了便要承擔(dān)后果,一味縱容溺愛反倒是害了他?!?/br> 承擔(dān)后果? 一旦罪名定下,縱然日后從牢里出來,此生也再不能科考入仕! 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