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沒有孩子了?！膘o姝臉上像是帶著笑容，可凄涼得叫人心寒，她漸漸把目光轉(zhuǎn)到湘湘的肚子上，輕聲道，“好歹這輩子，能看一眼你的孩子?？晌抑?，你根本不在乎了，我們早就不是姐妹，曾經(jīng)的許諾也不存在?？墒遣徽撊绾?，讓我最后看一眼你的孩子可好？”

    湘湘的心沉到深淵里，她為齊晦不安著，心中正是沒有依靠的時候，靜姝卻又說這生離死別的話。的確，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事，她不止一次恨靜姝，不止一次要斬斷姐妹情，可是如今當(dāng)一切即將歸于平靜，當(dāng)所期盼的事都要成了真，她不由自主地覺得，過去的那些，要不就過去了吧。

    湘湘無法判斷自己這種反反復(fù)復(fù)的情緒是怎么一回事，若靜姝現(xiàn)在身體康健，依舊張牙舞爪，她當(dāng)然不會這么想，可靜姝已在生死之間，十幾年的情分，再硬的心腸也會生出悲憫，可是這樣的悲憫對靜姝來說，還有意思嗎？對她自己來說，又是不是懦弱的表現(xiàn)？

    她希望自己成為內(nèi)心堅強的人，可是情感之上，除了對齊晦至死不渝的愛，對于靜姝，甚至對于龐淺悠和皇帝，她一直在道義和情意之間徘徊?；屎笳f全力的滋味真不賴，湘湘亦有所感受，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俯視所有的人，也就開始看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想什么。而看不清自己，心中就會不安，可是現(xiàn)在她沒有人能夠依靠，她的丈夫還沒有歸來。

    離開長壽宮的路上，湘湘和皇后并肩走著，天氣漸熱，皇后手里有一把精巧的折扇，熱心地為湘湘也扇風(fēng)，湘湘搖頭推卻，說道：“我是不是現(xiàn)在變得特別矯情。”

    “怎么這么說？”皇后不明白，但一想方才的事，猜湘湘是為了靜太妃煩惱，笑道，“其實剛才我跑開，就是因為看到她那么慘，心里有些不忍心，可我不想原諒她，永遠都不想，那就眼不見為凈?？晌乙材茉徦剑趺醋鋈醋约?，jiejie若要和她好，我會不在意，反正她再也不能欺負(fù)我?！?/br>
    “也是看到她可憐，才想要把過去都算了，可因她而死的人，我們所受的辛苦，難道也算了。”湘湘苦笑，“我特別地?zé)?，越想越覺得自己矯情?！?/br>
    “那jiejie就放開懷抱和她好，真正地重新做姐妹?！被屎鬄⒚摰卣f，“大不了她又故態(tài)復(fù)萌時，一腳把她踹開?！?/br>
    湘湘笑了，甩了甩皇后的手說：“我們的小皇后，也開始能開解人了，我想找人說說，卻不曉得從何說起?！?/br>
    皇后笑：“我覺得，我還是很有悟性，也許青燈古佛，會成為一代宗師。”

    這些都是玩笑話，不過為了讓湘湘解頤，而湘湘不敢說出口的，便是她等不到齊晦的信，所有人都在為了大戰(zhàn)得勝而高興慶祝著，只有她因為被齊晦的“忽視”，而擔(dān)心丈夫的安危，那么古怪的事，連沈嫣都不曾收到世峰的信函，只有簡風(fēng)那里不斷地傳出消息，她想問簡風(fēng)，可怕簡風(fēng)萬一背負(fù)了什么，又何必讓她尷尬。

    一晃又過了兩天，湘湘每天會來長壽宮看望靜姝半個時辰，有人說說話，靜姝的身體似乎也有些好轉(zhuǎn)，那一天湘湘冒雨而來，她歪在床頭說：“何必冒雨來，萬一摔一跤怎么辦?！?/br>
    “兩處離得并不遠，看你一眼我就走?！毕嫦嬗蓪m女換了干凈的衣裳，說道，“針線房的人來制夏衫了，也給你做吧?！?/br>
    靜姝搖頭：“我穿漂亮的衣裳，給誰看?！?/br>
    湘湘道：“給你自己看，我不是也看著？”

    靜姝疲倦地合起眼睛喘口氣，待湘湘走近，她忽然睜開眼說：“我想見見皇帝，你會答應(yīng)嗎？”

    湘湘果然皺眉，一時沒言語。

    “我就想再看他一眼，問他幾句話?！膘o姝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臉頰，那尖尖的下巴摸起來就下人，她很久沒照鏡子了，也不知道看起來會不會很可怕。深深呼吸著，緩過一口氣，說道，“不知道幾時就要走了，想做個了結(jié)吧?！?/br>
    湘湘道：“你身體不好，等身體好了再說，見了他又有什么意思，將來的日子難道要繼續(xù)跟他過，若不是，就別再見了?！?/br>
    靜姝苦笑著：“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當(dāng)我求你?！?/br>
    湘湘不理解，追問靜姝：“見了他，你要說什么？”

    靜姝吃力地扯著笑容說：“我也不曉得，就是想見見，總覺得我這輩子，沒做什么正經(jīng)事啊。”

    這話前言不搭后語，湘湘聽不明白了，她一則不愿靜姝去見皇帝，二則靜姝病成這樣，根本沒力氣走出長壽宮，她一直堅定地拒絕著，可日子一天天過，靜姝每天求她，而邊境每天傳來各色各樣的消息，就是不提那幾個男人，湘湘在宮里都能感受到沈嫣的不安。但這一次，她這份不安純粹是將對齊晦的強加給了沈嫣，沈嫣什么都知道，但被叮囑暫時不要告訴湘湘。

    已不記得過去了多少天，湘湘每天忙完正經(jīng)事，就為孩子縫制小衣裳，外頭傳說迎接大軍凱旋的事都準(zhǔn)備好了，大部隊已經(jīng)再慢慢靠近，可他們回家的日子越近，湘湘就越不安，漸漸無法耐心縫制衣衫，都托付給了針線房的宮女。

    這天來長壽宮看靜姝，她正斜靠著縫荷包，手中無力，荷包的針腳凌亂粗糙，她舉給湘湘看，說道：“你會嫌棄吧，我還有些金銀，等孩子生下來了，就拿這只荷包包了送給她，若是女孩子，將來放進嫁妝里，若是男孩子，回頭給小媳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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