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裕掐熄最后一口煙，電話撥給了謝宥笛。

    “你說啥？哎慢著慢著，三條碰了。”他那邊吵，吼得更大喇叭似的，“誰？小姜？”

    卓裕沉了口氣，耐著性子重復(fù)：“你最近和她有聯(lián)系沒？”

    “什么？小姜要唱黃梅戲？！”

    謝宥笛驚叫，信號斷斷續(xù)續(xù)很卡頓。

    卓裕想摔手機(jī)。

    “她哪兒有空唱黃梅戲啊，”又一陣卡頓，滋滋電流聲攪和聽不清楚，等卓裕再聽到時(shí)，謝宥笛聲音清亮：“……病得很厲害，回老家了?！?/br>
    卓裕猛地坐直，皺眉確認(rèn)：“她病了？”

    那頭吵得像大雜燴，謝宥笛嗯嗯啊啊了半天，“對?！?/br>
    卓裕又打給呂旅，呂旅說：“我?guī)煾瞪现芫突乩霞伊??！?/br>
    “她家是在霖雀？”卓裕記得。

    “嗯嗯嗯，就住在霖雀鎮(zhèn)上。裕哥你還有事兒沒？我這邊有點(diǎn)忙?！?/br>
    “沒事了，忙吧。”

    卓裕握著手機(jī)，機(jī)身燙著掌心，他按下車窗鍵，冷風(fēng)攜雨灌入的那一秒，像冰水潑臉，卓裕身體一顫，沒有猶豫地下車，重新坐上駕駛位。

    導(dǎo)航顯示：

    距離目的地，418k。

    從繞城高速上京廣，一路往南。

    天氣布滿霧，車身披滿露水，狂風(fēng)壓倒性地碾在道路邊的樹枝上。這一波寒潮啟勢洶洶，卓裕抽煙的時(shí)候開了一條車窗縫，風(fēng)像尖刀無孔不入。

    到廣墨段的時(shí)候，雷鳴電閃，疾雨如織，大貨車開著雙閃，速度一降再降。卓裕幾近盲開，也沒靠邊等雨停。

    路況不佳，視線遮擋，凌晨一點(diǎn)，卓裕終于開到霖雀鎮(zhèn)。

    但剛出高速口，儀表屏就顯示右后車壓異常。幸好防爆胎能堅(jiān)持繼續(xù)開一段。卓裕降低車速，只能先找地修車。

    繞了一圈，終于找到一家雖然關(guān)門，但屋里還亮著燈的汽修店。

    “別敲了睡了，換別的地吧！”年輕人音量十足。

    卓裕言簡意賅：“我加錢，幫個(gè)忙成么哥們？”

    十幾秒后，“吱——”

    門開了條縫。

    老板比卓裕想象中年輕，十八九歲身形瘦高，大冬天的就穿了件短袖，被風(fēng)嗞得牙齒打顫。

    “你這車太好了，我沒原裝胎，算你便宜點(diǎn)兒，換不換？”

    卓裕給他發(fā)了根煙，“換?！?/br>
    小伙子把煙往耳后一夾，做事麻溜得很，“老板來這邊做什么的？”

    卓裕說：“看朋友。”

    “朋友啊，住哪的？”

    “不知道。”

    小伙子抬頭望了他一眼，神經(jīng)病吧。

    卓裕自己都想笑，人生地不熟，也沒個(gè)具體地址，說出來別人都不信。

    “正好，跟你打聽個(gè)人?！彼樦拞枺骸斑@鎮(zhèn)上，姓姜的人多么？”

    小年輕咬著螺絲刀，手勁杠杠的，“多?！比缓笱劬ν箢^的方向揚(yáng)了揚(yáng)，“喏，那就有一個(gè)?！?/br>
    卓裕扭頭看了眼就轉(zhuǎn)了回來。

    頓了下，他又猛地回頭。

    馬路對面，醫(yī)院大門口，站著表情同樣震驚的姜宛繁。

    冷雨如針，寒風(fēng)穿堂。她著急過馬路，這個(gè)點(diǎn)的小鎮(zhèn)其實(shí)沒什么車了，但卓裕還是下意識地迎上前，速度比她快，先走到馬路半道攔在她右側(cè)。

    “你生日那晚我表個(gè)白，就被嚇到跑回老家了？”卓裕調(diào)侃：“怎么，我追，你逃??？”

    “你，你怎么到這來了？”姜宛繁話都說不利索，抬高手，把傘勻向他頭頂。

    卓裕挑眉，“幻覺吧，要不你摸摸看真不真？”他微彎腰，臉湊近。

    姜宛繁魔怔一般，伸出食指，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臉。

    觸碰一瞬，兩人視線相搭，世界都安靜了。

    姜宛繁呆憨地答：“活的?！?/br>
    卓裕忍俊不禁。

    “姜姐，今天守到這么晚啊，奶奶好點(diǎn)了沒？”小年輕揚(yáng)聲。

    回過神，姜宛繁飛快收手，“好些了。”

    ……奶奶？

    卓裕皺眉，慢慢反應(yīng)過來。

    “車壞了？”姜宛繁走進(jìn)汽修店。

    “換胎，好了?！毙∧贻p用力擰扳手。

    姜宛繁蹲下，“你給他好好修，修仔細(xì)點(diǎn)。”

    “放心嘞姐。”

    最后，小年輕賊酷地沖卓裕大手一揮，“姐的朋友就不用多給了，再少你80，墻上掃付款碼。”

    汽修店關(guān)門熄燈。

    車門一關(guān)，極致的靜。

    呼吸里的最后一絲冷意消散，暖氣覆蓋。

    “你……”姜宛繁欲言又止，“怎么到這來了？”

    默了默，卓裕說：“因?yàn)槟恪棠滩×??！?/br>
    姜宛繁：“？”

    卓裕垂著眸，不再開口。

    他沒帶傘，也沒帶衣服，仍是薄薄的呢子外套。后背濕了一半，頭發(fā)尖凝著雨水。暖氣鋪滿車內(nèi)，但仍能感到他身上的濕寒。

    姜宛繁什么都明白了。

    沉默持續(xù)發(fā)酵，車?yán)锵袢酥粴馇?，越鼓越大，再多一秒就要爆炸?/br>
    姜宛繁無意識地摩著指腹上的繭，故作輕松地笑，“這么大的雨，路上不好開吧，車胎在哪兒壞的？路上沒出事吧？開了幾個(gè)小時(shí)？你吃過飯了……”

    “別緊張?！弊吭：龅卮驍?，“聲音在抖?！?/br>
    姜宛繁愣了幾秒，繼續(xù)艱難地找話題聊天，“見一面，還挺……難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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