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楊從自己的課桌抽屜里掏出了透明膠帶，他不喜歡用修正帶，遇到寫錯的地方一般都是用膠帶去粘，雖然有粘破的風(fēng)險。

    因此膠帶末端留了長長一條失去粘性的部分，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地排列宋柏楊狂放不羈的字跡。

    宋柏楊用alpha堅固的牙齒將這一段咬下來。

    方文澤手中的筆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來的，他在宋柏楊松口，膠帶末端被裁掉的那一瞬間，立即小聲說：“能先給我看一下嗎？”

    考慮到方文澤拄著拐杖去后排的班級公告欄確實不方便，以及目前還沒有下課，擅自下座位在孫惠蕓口中是一種違反班規(guī)的行為，宋柏楊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說：“你看吧。”

    方文澤：“謝謝?！?/br>
    屏住呼吸，方文澤接過排名表的時候，驚懼和期待的神色同時在臉上一閃而過。

    但是當(dāng)排名表上的名字在眼前完全暴露的那一刻，方文澤眼底的期待的光徹底破滅了，只好把自己的成績來來回回看上好幾遍，默默地記下這些數(shù)字。

    然后抬頭，正好對上宋柏楊的眼睛。

    宋柏楊面色平靜，“如果你看完了就還給我吧?！?/br>
    方文澤急忙將視線移開，低頭將這張打印著排名表的紙遞給宋柏楊的時候，又一次說了謝謝。

    仿佛謝謝是方文澤的口頭禪。

    說完，又沒有忍住抬頭看著宋柏楊。

    宋柏楊能感覺到方文澤是想對自己說什么，他注意到方文澤的嘴唇囁嚅了許久。

    不過不感興趣。

    本來打算接過排名表就去干自己的事情的宋柏楊，卻發(fā)現(xiàn)方文澤雖然維持一個將排名表遞給自己的姿勢，但是他捏住紙張的兩只手卻沒有松開，反而在暗中較勁，紙張因為方文澤的用力多出幾條褶皺。

    宋柏楊低頭，指了指手上的排名表，“你能松手嗎？”

    方文澤卻似猛然驚醒一般，這才訕訕地松開手。

    卻在宋柏楊快要轉(zhuǎn)身的時候，終于鼓足勇氣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宋柏楊……”

    宋柏楊總不能不搭理，“什么事？”

    “你和孫老師經(jīng)常接觸……”方文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孫老師不要這么做了……”

    他痛苦地用雙手捂住臉，“我明明不是第一名……為什么要把我放在第一名的位置……我不想要這個偷來的第一名……”

    方文澤越說越煩躁，“第二名就第二名……我考不到第一名了……考個第二名就有錯嗎……為什么非要硬塞給我一個虛假的第一名……我真的不想要……”

    說到最后甚至哽咽了一下，“每次我被迫排在第一行的時候……別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個自欺欺人的小丑……一個卑鄙無恥的小偷……我真的……”

    宋柏楊愣住了。

    和很多人一樣，他也先入為主地把方文澤和孫惠蕓劃入同一個陣營，但是卻忘了——方文澤又不傻。

    這種行為，除了滿足孫惠蕓對方文澤每一次都考班級第一的期待，對方文澤本人其實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益處，即便排名表有所變化，第一名也不會真正地落到方文澤的頭上，反而為他招來許多異樣的目光和眾人的非議。

    所以僅僅針對這件事情，孫惠蕓才是唯一虛榮的人。

    一時間竟然覺得荒謬又可悲，于是宋柏楊認(rèn)真思考了很久，卻發(fā)現(xiàn)自己想不到什么好的解決辦法。

    “你想讓孫惠——孫老師不再這樣做，或許只能選擇去和孫老師溝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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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過，第二次排名表出來的時候，我就旁側(cè)敲擊過。”

    方文澤深呼吸一次，繼續(xù)說的時候嗓音已經(jīng)帶上一點微不可查的哭腔，“但是最后話題就變成了，我為什么考不到第一？我怎么可以考不到第一？孫老師是真的覺得我應(yīng)該每一次都考第一，她真是這么想的，我該怎么辦？”

    宋柏楊沉默了很久，“旁敲側(cè)擊沒用，我覺得只能直說?！?/br>
    “那你能不能幫我和孫老師……”

    “不太行?！彼伟貤钫J(rèn)真說，“并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我?guī)湍阏f這些，孫老師可能會以為我在羨慕你，我在嫉妒你得到了她的‘優(yōu)待’?！?/br>
    宋柏楊看向方文澤，“所以只能你自己來說，這樣孫惠蕓才會意識到她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困擾?！?/br>
    “可是我不敢……”

    “為什么？”

    “因為我一直都很懦弱……”方文澤苦笑，“如果我向來勇敢，我在班里的處境可能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糟糕了……我不會拒絕，我不知道該怎么拒絕，尤其是當(dāng)對方是我的長輩……”

    方文澤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拒絕好像會帶來很多麻煩……于是我想，要不我還是默默承受吧……忍一忍就過去了……”

    他將十指插入發(fā)間，“我也很討厭懦弱的自己……”

    與此同時，下課鈴響了。

    宋柏楊暫時終止了自己和方文澤的交談，“我先去貼一下排名表，應(yīng)該有很多同學(xué)著急看成績?！?/br>
    他沒有打算和方文澤繼續(xù)討論下去，他確實在這件事情上無能為力。

    另一邊，江君第一個沖下座位，站在班級公告欄旁邊等待宋柏楊的光臨。

    自從得知周池嶼向校長信箱寫了一封投訴信，并且得到回復(fù)——雖然是自動回復(fù)——之后，江君一直都很好奇這次月考排名表會不會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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