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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大腦之內(nèi)正在生出另一個大腦,某些意志正在由內(nèi)而外地占據(jù)他們的意識,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個極黑的匣子里,面前是一個綁在十字架上的人形,一個由無數(shù)蠕動的蛆蟲組成的人形。 一個命運的聲音從至高之處降下,直言:萬物終為蛆蟲所有。* 將時間尺度拉到無限吧,一切制度、一切文明、一切輝煌,到頭來都是黃土,一切生命終究為蛆蟲所有。 畫家看見論壇中出現(xiàn)的這些言論,不喜不悲,按照順序?qū)⑴畫z補天、夸父追日和盤古開天發(fā)到了論壇上。 【看見了嗎,這就是他們的事跡,他們曾經(jīng)的抗爭】 【而你們呢,世界的真貌才露出這一角,你們就哭天喊地,直呼承受不了,你們這算什么,又是求秩序局又是求【真知者】,你們就這點意志?搖籃中的嬰兒都比你們會抗爭】 【連承受真相的勇氣都沒有?那就快走吧】 畫家極速回貼,高調(diào)駁擊。 但是,游客群還沒看見他的駁斥,就被前面搬運的神話沖擊到了。 女媧夸父還有混沌中醒來的盤古。 古樸的畫卷拉開了浩瀚無垠的山海世界,瑰麗而詭譎的光景如此展現(xiàn),覆蓋整個天空的黑云觸手、中空環(huán)形的巨大黑日、無法名狀的無盡混沌。 過量的信息一瞬沖入知覺,竟讓所有關(guān)注帖子的人再次進入了一個空間。 那里,草木橫生,土壤粗礪,而他們成為了石頭上的一群螻蟻,或倉皇失措,或呆滯無語,緊接著螻蟻的本能迫使他們搬起食物,思想逐漸淪為動物。 幾千個螻蟻之中,先是有一個意識到了土壤的動靜。 一個巨大的生靈靠近它們,蹲在它們所在的巨石邊,抓起了一塊粗礪而且沾滿泥土的石頭。 他是人形,跟曾經(jīng)的它們一樣,但他與一般人類不同的是,他雙瞳四目,仿佛能看穿本質(zhì),視線極其恐怖。 身為螻蟻,它們極為恐懼他。 但他視它們?nèi)鐭o物,全神貫注地進行著他的工作。 他抓著手中石頭,眼瞳抬起,觀望諸天,眉頭緊鎖,不知盯著什么,然后就在石頭上刻畫。 忽地,暴雨降臨,狂風怒號,四方周圍響起了撕心裂肺的鬼泣聲。 他將巨石劃出一條條紋路,形成了圖案。 那竟是文字! 螻蟻之中,畫家率先恢復(fù)了人性,沖出蟻蟲的隊伍,瘋狂沖向那個雙瞳四目的人。 一般情況下,人不會去關(guān)注角落里的螻蟻。 但那個雙瞳四目的人卻回過視線,掃了螻蟻一眼。 他烈日般的視線幾乎能燒灼螻蟻,讓畫家一瞬以為自己烈火燃燒。 畫家霎時發(fā)現(xiàn)了,這是一種觀察的視線。 對方僅是在觀物。 畫家呆滯了,心臟如若暫停。 螻蟻之中,不只是他,還有好幾個人恢復(fù)人性,都走了過來。 暴雨之下,水意外地沒將他們沖走。 他們接著又看見,這里是個詭石地區(qū),到處都是形狀莫名的巨石像,或長鼻大眼,或大嘴小眼等,好像是某種儀式的造物。 四方鬼怪嚎哭的聲音蓋過了雨聲,雙瞳四目的人越是描摹,它們越是悲嚎,聽得他們頭皮發(fā)麻,心臟咚咚作響。 為什么?它們在哭什么?它們在恐懼什么? 它們在恐懼那個人的描摹嗎?描摹難道會對它們造成什么傷害嗎?為什么表現(xiàn)得就好像那個人在捅它們的心臟一樣。 畫家、書翁等人想到這點時,已經(jīng)幾乎意識到了真相。 他們抬頭一看,果然見上天盡是恐怖。 漫天蠕動的觸手怪物正在吞食日月星辰。 雙瞳四目的人每劃一道痕,都會看一眼上天,然后隱隱露出痛苦、臨近失控的危險神色,但與此同時,他的眼神卻異常的堅韌、不屈,暴露出了他寧死不退讓的恐怖決心。 他要畫下來,一定要畫下來。 縱使世間確有無法名狀之物,也要強為之形,揭穿它們! 一定要將它們刻入文字之中,要讓子孫后輩知曉。 道可道,名可名! 畫家等人再次震撼了,發(fā)自基因地深度戰(zhàn)栗,完全不能自已。 無論是他們,還是之前質(zhì)疑的游客,此時此刻都忘了自己是誰,只覺心潮澎湃,心臟至為火熱。 然而,畫面突然中斷了。他們脫離了螻蟻的身體,回到了人類的身體。 啊啊!他是誰他是誰! 誰能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他一定是人類的偉大祖先之一啊。 那瘋狂至極的文字,竟是他造出來的嗎! 不到一分鐘而已,帖內(nèi)的言論出奇的一致,此前差點發(fā)瘋的游客也加入了其中,完全不分彼此。 畫家仰起頭,眼角滾滾流出淚水,視界模糊,不時戰(zhàn)栗。 【那就是文字,那才是文字】 【或許,那位人祖是不愿看見人類后代的我們精神如此脆弱,不堪一擊,才讓我們窺見了造字的一幕】 【他依然存在,在文明的源頭守望著我們】 畫家強忍著心中的復(fù)雜情緒,第一時間發(fā)出了自己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