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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大娘說著,見裴明嘉臉上有淚痕,就拿手上滿是刺鼻香粉味的帕子往裴明嘉臉上亂擦,熏得裴明嘉一陣咳嗽。 “要不是我,你死在那里都沒人要!”常大娘又繼續(xù)道,“你看看你,你們裴家已經(jīng)倒了,除了被打殺被流放的,其余好的早被人買走了,要不是我發(fā)了善心,誰要你這個病秧子?” 那日裴明嘉剛被賣到藏春館,一見是這等腌臜之地,悲憤之下啐了常大娘一口,于是便被關(guān)在了這里。 不過常大娘大概也怕裴明嘉死了,自己的錢打了水漂,還是請了個大夫來給裴明嘉看病,開出來的也不是什么好藥,藥湯里不知道摻了多少水,還依稀可見藥渣。 裴明嘉原本打定主意不肯喝,以她的身體,就這樣耗死算了??捎幸蝗瞻胍?,她燒得迷迷糊糊醒來,渾身上下都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以為自己就這樣要過去了,卻忽然想起了母親被帶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明嘉,我的兒,你好歹要活下去……” 一直到天亮,母親的這句話都在裴明嘉耳邊縈繞,她的神思也漸漸開始清明。 好歹先活著。 她是不能立時進宮去殺了害她全家的仇人,也無法阻止家人離散,但只要活著,雖然報仇的機會渺茫,萬一將來真的有機會呢? 就算沒這個機會,她也要看著圣上比她先死,或許還能看到圣上眾叛親離之類的結(jié)局。 再再不濟,活著還有見到其他親人的希望。 自此后,裴明嘉開始喝藥,開始吃送來那些讓她難以下咽的清粥剩菜。 今日也是常大娘見她態(tài)度軟下來,估摸著時機差不多了,便過來給雙方一個臺階下。 裴明嘉略微從稻草堆上撐起身子,許久沒同人生活加上久病,她的聲音沙啞不堪:“還請大娘教我?!?/br> 于是裴明嘉被帶到了另一間屋子里,這間屋子明顯比她之前待的那間好多了,干凈整潔還有床榻桌椅。 常大娘拉著裴明嘉往床沿上一坐,問了幾句她平時在家都做些什么,可會琴棋書畫,裴明嘉都一一答了。 常大娘道:“姑娘先歇一會兒,歇過之后有人會過來教你,你只要乖乖的,大娘疼你。” 說完又上下打量了裴明嘉兩眼,倒是透出些滿意。 雖是個病病殃殃的,但確實是個才貌雙全的美人,買她時不貴,想來這落了難的貴女也有人肯要,不愁賣不到個好價錢。 看著常大娘滿面春風地出去,裴明嘉緩緩躺倒在床上。 這床不比她先時用的暖軟,卻遠比稻草舒適得多。 裴明嘉睜大眼睛盯著青綠色的帳頂,并沒有睡著。 方才對著常大娘,也只是她的緩兵之計,讓她全然聽從常大娘是絕不可能的,一個煙花之地的鴇母,怎可能真為她著想? 裴明嘉思來想去半天,最后撩開衣袖,露出一段削瘦卻又白皙的腕子,她又往上捋了捋,竟從手臂上捋下一只金鐲子。 當日抄家,裴明嘉身上所著釵環(huán)首飾盡數(shù)被褪去,這只金鐲子是她家常所戴,因她體弱,是以做得極盡精致輕巧,這才得以在慌亂中被裴明嘉箍到手臂上牢牢卡住,用衣袖一遮,果然沒被人發(fā)現(xiàn)。 這也是她如今渾身上下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裴明嘉仔仔細細把金鐲子摸了一遍,重新又把金鐲子往手臂上箍好,這東西要用在刀刃上。 又過了幾日,裴明嘉每日只跟著常大娘派來的人學些藏春管的規(guī)矩,落在旁人眼里倒也認命乖巧,常大娘諒她這身子骨也跑不到哪里去,漸漸也放松了些警惕。 裴明嘉心里焦急,生怕哪天常大娘就直接讓她出去接客,趕緊找準時機寫了兩封信。 一封給她的二jiejie,一封給她曾經(jīng)的未婚夫陸九茂。 說實話,這兩頭如今到底是什么情況,裴明嘉自己心里也直打鼓,但這也是目前她唯二能求助的對象了。 二jiejie的夫家姓黃,是當時在江南時就說定的,對方只是當?shù)匾桓患?。等要成親時裴家忽然發(fā)達,裴家又不忍女兒遠離娘家,便索性將黃家也一同抬舉來了京城定居,這些年靠著慎國公府這棵大樹,過得也非常滋潤。 眼下裴家雖然遭難,但或許尚不至于牽連到已出嫁的女兒,二jiejie若是無事,便可暗中將她贖出去。 至于陸九茂,這其實是裴明嘉最不抱希望的。 自裴明嘉十歲上到了京城,跟著家人出去交際,這便見過安遠伯世子陸九茂幾次,二人年紀雖幼卻很有些投緣。又過了三四年,安遠伯便親自上門來向慎國公提親。 滿京城都知道安遠伯府早已敗落,族中子弟多有不成器的,慎國公府門第又高出安遠伯府許多,說親便有些不相配,裴明嘉雖是個病美人,還曾傳出過相士預言她活不過二十,但好名聲卻在外頭,求娶的王孫貴族都不知多少。 最后裴家關(guān)起門來商議了好些日子,認為安遠伯府差是差了些,但陸九茂本人倒很肯上進,又待明嘉好,拆散小兒女到底是不積德,只要二人成婚后過得好,將明嘉嫁到安遠伯府倒也不錯。 至少有慎國公府在,安遠伯府是不敢欺負明嘉的。 只是如今不一樣了,安遠伯府還是那個安遠伯府,慎國公府卻已經(jīng)不在了。裴明嘉心里清楚,這婚約是再不可能了的,此番去信求助陸九茂,也并非是要他娶了自己,而是在二jiejie之外再多一層保證,若是二jiejie那里行不通,只求陸九茂念在舊情將她從藏春館贖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