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往右前方望去，然還未再行動，便聽見一聲厲喊，于密道內(nèi)被無限放大，粗沉而又刺耳。

    “別動！”

    是謝宏闊！

    漆黑的暗處，謝宏闊手臂間挾著個蓬頭亂發(fā)的女人走出。

    女人的臉被頭發(fā)遮住，只披了件薄透的衣裳，內(nèi)里景致看的一清二楚。

    她不斷發(fā)出呻/吟聲，兩手握著謝宏闊的手臂，隱約漏露出的下頜，血正不斷往下淌。

    謝宏闊冷冷笑著，右手拂過女人的臉，將頭發(fā)悉數(shù)攥住往上撩開。

    謝楚倏地摒了呼吸，幾乎要沖上前去。

    謝瑛咬緊牙關(guān)，面前的女人被劃花了臉，一條條血痕斑駁蔓延，血水還在往下滴，新舊不一的痕跡，可見不是今日才造。

    “四郎，救救我。”

    女人的嗓音驚恐不安，然不敢亂動，謝宏闊的手死死攥住她的頸，能輕而易舉擰斷她的脖子。

    這女人，是崔氏。

    崔氏愛美，重皮相，饒是年逾四旬，仍保養(yǎng)的面紅如春，眼眸漣漣似水若霧氣，她的穿戴皆要京中最時興的物料，即便是現(xiàn)在，她那雙手上，十指業(yè)都涂著精美的蔻丹。

    可此時此刻，她那張臉，早已辨認不出模樣，若不是聽到聲音，謝瑛斷不敢認。

    “阿耶，你放開阿娘！”謝楚上前一步，大喊。

    謝宏闊冷笑，狠狠掐的更緊：“放我一條生路，我不殺她?！?/br>
    他東躲西藏，好容易在崔氏的別院安穩(wěn)了數(shù)日，不曾想他們還是找來了。

    “密室里的三人，是你殺的?！敝x瑛問，盡量不去看崔氏。

    謝宏闊眼眸猩紅，狂亂的頭發(fā)幾乎散開，怒吼著笑道：“是我，怎樣？！”

    “你們母親yin/蕩無恥，自我流放之日便胡作非為，找了一個又一個，沒完沒了，坊間都在看她笑話，偏她不要臉了！

    她不要臉，謝家還要，我謝宏闊還要！

    那三個花言巧語的舉子，該死！你們該問問崔氏，她到底撒出去多少銀子，才哄得那三人伺候她。”

    “我yin/蕩？謝宏闊，事到如今錯都成我了？”崔氏情緒瘋癲，扭頭抓住謝宏闊的手背，指甲掐進去，猙獰的臉愈發(fā)駭人，一道道血痕遍布如炸裂的血管，再不復(fù)往日柔婉。

    密室內(nèi)的暗衛(wèi)早已退下，此時除了周瑄，只剩謝家人。

    這場鬧劇，才將將上演。

    “我的yin/蕩，是誰慫恿的，啊！是誰！是你謝宏闊，謝大人！”

    “因為你不能生養(yǎng)，永遠都不會有子嗣！”

    “哈哈哈哈...”

    “閉嘴！”謝宏闊說完，又往她臉上胡亂劃了兩刀。

    崔氏痛苦的尖叫，血流出來，很快糊成一團。

    她扭曲著身體，疼的直不起來，謝宏闊掐著她脖頸，強行提住。

    “你是說，我和阿兄，阿姊，都不是你們的孩子？”

    這消息太過驚駭，不只是謝瑛，周瑄都嫌惡的挑了挑眉。

    謝楚扶著墻，穩(wěn)住身形，大口喘息。

    謝宏闊氣急敗壞的喊叫：“她瘋了，一個瘋子說的話，沒人相信！”

    “四郎，十一娘，你們都是我的孩子，二娘也是，你們都是父親看到大的孩子！”

    崔氏仿若覺察不到頸上的手，她逆著謝宏闊的控制，拼命掙扎。

    便在此時，周瑄右手摸過碎石，對準謝宏闊的膝蓋，手腕，以極快的速度彈射出去。

    謝宏闊手上失力，崔氏趁機擺脫開來，連滾帶爬逃出桎梏，她摔倒了，爬到謝瑛腳邊，細白的手指沾滿鮮血，舉起來，一把握住謝瑛的披風衣角。

    雪白的披風登時變得灼眼。

    她蹲下去，咬著牙從袖中掏出絹帕，想給崔氏擦干凈臉，可一時間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她心尖直抽，不敢看她。

    “給我鏡子?！?/br>
    崔氏抓著她披風，忽然意識到什么，急迫喊道：“給我鏡子，十一娘，給我鏡子！”

    謝瑛拿出鏡子，崔氏奪過去。

    卻在看到自己的一剎，嚇得魂飛魄散。

    “崔氏，這便是你背叛我的下場?！?/br>
    謝宏闊冷漠的睨著她，仿佛從前在人前疼愛妻子的謝大人不是他，與崔氏恩愛和睦的夫郎不是他。

    他就這般咬牙切齒的看著，崔氏越痛，他心里就舒坦。

    崔氏抽搐起來，躺在地上被嚇慘了，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

    “阿娘。”

    謝瑛終是不忍，喚她一聲，跪立下去，為她拂開鉆進血rou的青絲。

    謝楚緊接著跪在謝瑛身側(cè)，啞聲叫道：“阿娘?！?/br>
    崔氏的眼睛一動不動，像是冰封了一般，忽然狠厲起來，惡狠狠說道。

    “別叫我，都不許叫我！”

    她看著謝楚，又垂下眼皮看向謝瑛。

    手指摳著rou，疼的直打哆嗦。

    “十一娘，是你對不住我，是你生下來就克我！”

    “我知道?！敝x瑛見她意識開始模糊，便點了點頭，應(yīng)下指責。

    “對，都怪你。”崔氏大笑起來，笑的眼淚流下，濡濕了發(fā)絲，與血痕交纏在一起，“我沒想過生孩子會搭上自己，你毀了我，毀了我十幾年來保持的身段，皮膚，我厭惡你，不喜歡你，恨不能掐死你?！?/br>
    謝瑛默默聽著，看她身下不斷淌出的血水，已然漫開。

    “可是你方才不是說，我們?nèi)硕疾皇撬暮⒆樱俊?/br>
    “哈哈哈，十一娘，你錯了?！?/br>
    崔氏瘋瘋癲癲的狂笑，指著謝瑛，又看向滿臉冷漠的謝宏闊。

    “只有你，只有你...”

    謝宏闊繃緊了臉，雙手攥住，手里的刀握的瑟瑟作響?！按奘席偭?，她瘋了！”

    “我沒瘋，此時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謝宏闊，是你害了我，害了我一輩子！

    你告訴我我不能生養(yǎng)，從外抱來謝蓉和謝楚，我感激涕零，感懷你的不嫌棄，所以對待這兩個孩子，我極盡耐心，恨不能用我能有的愛去補償他們。

    對他們好，便是對得住你，償還你，畢竟是因為我的緣故，讓你謝家不能有自己的血脈?！?/br>
    謝楚痛苦的閉上眼。

    崔氏越發(fā)大聲：“若非后來發(fā)現(xiàn)你暗中調(diào)理身體，我當真以為自己有病，自己不能生。

    你找的那個大夫，讓你如愿以償，我有孕了。

    可我高興不起來，我被你哄得團團轉(zhuǎn)，還得給你生孩子，她在我腹中一日日長大，能看到她拳打腳踢，活潑好動，我沒有半分做母親的喜悅。

    因為我的肚皮，像是爛掉一般，丑的不堪入目。

    我恨死她了，她和你一樣，全是為了作踐我而來?！?/br>
    謝瑛心口生疼，她寧愿聽到的不是這個結(jié)果，寧愿如來之前所想，她不是親生的。

    可崔氏的話，卻打碎她的幻想。

    “十一娘，你們?nèi)齻€當中，只有你才是我親生的。”

    謝宏闊沖了過來，謝瑛抬頭，電光火石間，崔氏撲了上去，擋住謝瑛。

    刀子捅入崔氏胸口，血噴濺出來。

    周瑄一腳踹飛謝宏闊，他摔到墻上，咣當滾落在地。

    緊接著便有暗衛(wèi)躍出，利落的將其捆綁起來，提著候在幾丈外。

    崔氏大口大口呼吸，像被刨開肚皮的魚，只剩下往外出的氣，又快又短。

    她瞪著眼睛，手指伸到半空。

    謝瑛咬緊了唇，想叫她“阿娘”

    卻聽到崔氏磨著牙根說道：“我不喜歡你?！?/br>
    “我厭惡你?！?/br>
    “十一娘，我...我.....”

    她瞳孔忽然張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卻又無能為力，懸著的手指伸開，似要抓住什么，然什么都沒抓住。

    手臂垂落，她歪在謝瑛懷中。

    那雙眼依舊睜著，不瞑目。

    謝瑛在發(fā)抖，她望著被劃爛的臉，想著方才崔氏撲出來護住自己的舉動，眼眶濕潤，她說不出話。

    周瑄抱緊她，喚她名字。

    “謝瑛，你看看我。”

    他掰過她的臉，看見謝瑛哭的淚人一般，默默無聲。

    心就像被刀扎進去，疼。

    他沒殺謝宏闊，命人暗中押回宮中。

    畢竟到現(xiàn)在為止，與謝瑛有血緣關(guān)系的男人，只剩謝宏闊了。

    清思殿內(nèi)早早燃上熏香，淡淡的沉水香氣，不絕如縷襲來。

    衣裳被浸透了似的，低頭便能聞到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