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公公……”褚袔剛開口，就被婦女激動得打斷。

    “要不是因為他爸，我男人能魔怔嗎？?。克焯鞏|跑西顛兒的圖個啥？不就是因為他爸是冤枉的嗎？誰管了？正義在哪呢？”婦女哭了出來，跟之前坐在地上那次比起來，這次她既沒嚎啕，也沒夸張的表演，卻實實在在得傳達著悲痛。

    “我公公，大家都說他是老實人，他還能強jian？他把時間都花吹口琴上了，他哪有興趣強jian誰去？”婦女聲淚俱下，“我公公當(dāng)年根本沒干過那腌臜事兒，就這么莫名其妙得被抓進去了，我們?nèi)叶家驗槌隽藗€強jian犯抬不起頭來，收麥子的時候都沒人愿意跟我們搭伙，娃兒在學(xué)校里也總被欺負，天天哭著跟我說不想念書，我男人年年告狀年年不管用，你們說，這是正義嗎？”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病房里充斥著沉默，只有婦女嗚嗚的哭聲不知疲倦得響著。

    褚衿走過來給婦女遞上紙巾，又默默走了回去，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

    “我們很同情您的遭遇。”褚袔嗓音沙啞低沉，“但您公公當(dāng)年的事情已經(jīng)無法追究……”

    “那是他們無法追究了，我們從沒放棄過。”婦女忽然冷笑起來，“不就是個老頭兒的強jian案嗎，判錯了又怎樣，對別人沒有一點影響，但我們這些人就活該被碾死嗎？就活該連個出聲兒的機會都沒有嗎？就活該兩代人都因為這樁恩怨過不出個人樣兒嗎？”

    “可您也無法證明您公公就是被誣陷的?！瘪倚幙粗鴭D女。

    “他們也不能證明我公公就是有罪的啊！那女的，哦，對曹楠，連個法醫(yī)鑒定都沒有，為什么沒有？沒有憑什么定罪？”婦女情緒越來越激動。

    褚袔皺眉，顯然他也覺得這個案子太過草率，但久遠的真相早已被時間的洪流淹沒，沒人能輕易評價這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冤情。

    “我不圖別的，我男人肯定得蹲大獄的，我就是想你們給我寫個諒解書，哪怕輕判一點都好，行不行？”

    婦女淚眼婆娑得看著褚袔，哀求著，“娃兒這幾天就找他爸呢，您看在孩子的面兒上，行嗎？”

    褚袔的心狠狠動搖了一下，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雖然沒有自己的孩子，但也親力親為得帶大過一個弟弟，在孩子這件事上，他經(jīng)常會柔軟得忘記原則。

    “女士，時間不早了，您先回去，讓病人休息休息好嗎？”楊啟和知道褚袔心中的矛盾掙扎，適時開口送客。

    婦女感覺到褚袔的動搖，識相得不再緊逼，往后退了兩步，又轉(zhuǎn)過身，“那你們先休息吧，我明天還來，我伺候律師來!”

    “不用不用。”褚袔焦急擺手，“我有護工，她今天請假了，明天就來!”

    “那哪有我伺候得好!我有經(jīng)驗!我來!”

    怕再被拒絕，婦女說完就快步走了出去，小心翼翼得關(guān)上了門。

    “哎……”褚袔長嘆一聲，無力得靠在了床頭，伸出右手錘自己額頭。

    “她在道德綁架你?！睏顔⒑桶奄I來的飯一盒盒拿了出來，一陣見血道。

    “誰說不是呢?！瘪倚師o奈搖頭。

    “哭訴本身就是一種對別人的指責(zé)?！睏顔⒑统烈?，斟酌著表達的方式，“我贊同心理學(xué)家阿德勒的觀點，這位女士看起來處于弱勢，但其實她才是我們中的掌控者，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她都在把她的情緒當(dāng)做工具?！?/br>
    “就像自殺，那也是一種對別人不可撤回的極端指控一樣，她哭得越傷心，對我們的指控就越強烈，潛臺詞就是，她的不幸與我們有關(guān)?！睏顔⒑吐龡l斯理得分析，“她可能是無意的，但確實把難題推給了我們?！?/br>
    “那你打算怎么辦呢哥？”褚衿是個感性的人，他沒有那么多分析，只是覺得心里悶悶的。

    “怎么辦？”褚袔看看楊啟和，又看看褚衿，“我始終都認(rèn)為，這個世界上即存在絕對的正義，也存在純粹的邪惡，我所捍衛(wèi)的法律因為懲惡揚善而獲得尊嚴(yán)，所以如果我不再追究，那不是善，那是另一種罪惡?！?/br>
    楊啟和斂著眸光，微微低著頭，像是在思考，但遲遲沒有回答。

    “很多時候，我們的選擇是沒有對錯之分，只有左右之別的?！睏顔⒑涂粗倚帲叭绻粋€選擇有明顯的對錯，那我們反而不容易選錯，因為大家都會趨利避害，選擇那個一看就是對的選項。但人生大多數(shù)的抉擇都沒有這么分明，更多的時候，我們怎么選都有道理，怎么選又都可能后悔?！?/br>
    楊啟和拍拍褚袔肩膀，“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因為道歉而獲得原諒，你本來就有不原諒的權(quán)利，所以，憑你的心去選擇吧。”

    褚袔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量，覺得釋然了不少，靠在床頭說出了沒有當(dāng)著婦女的面說的話，“我突然開始懷疑，李國華會不會真的沒有強jian并傷害曹楠?！?/br>
    “為什么這么想啊哥。”褚衿問。

    “因為……從現(xiàn)在的標(biāo)準(zhǔn)來看的話，當(dāng)年李國華的案子確實證據(jù)不足，疑罪從無，他就不該被判刑?！?/br>
    “可李酉這些年一直在為他父親奔走啊，原判依然維持，難道不是因為之前的判罰合理嗎？”褚衿問他哥。

    褚袔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跟褚衿解釋，對上弟弟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很多話就被憋在了心里。

    “任何民族的法治建設(shè)和社會建設(shè)不都是一蹴而就的，它們需要在實踐中不斷修正，不斷完善。”楊啟和字斟句酌得開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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