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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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叢云在一時興起,成了宣荷的小師叔后,感想就是十分地后悔。 不是因為她對他有什么要求,對于處理凡人的愿望,他輕車熟路。相反地,宣荷除了認他做小師叔之外,沒再向他提任何要求。 于是他袖手旁觀,看她繼續(xù)磕磕絆絆地活著。在她看來宣荷的命數(shù)著實是坎坷不平,也可以說是倒霉地異于常人,但也堅韌地異于常人。她孤身一人回了祖上所在的小鎮(zhèn),靠做幫工攢下的積蓄做了一套體面衣服,踏進父親與新婦所住的華麗宅院,所有人見她如同見了鬼。她徑直去堂上找她那已經(jīng)捐了官的父親,將狀子放在他桌前,告訴他自己遇見了貴人,幫她將狀紙遞到了縣衙與叁省巡按處,要告他貪贓枉法徇私舞弊,還要告他罔顧親情違背人倫,害死了她母親。那宣家后人哆嗦著看著她久未謀面的女兒,問她想要什么,她說,只要給她一處清凈的宅院,還要后母與繼子跪在堂上,給她母親的靈位磕叁個響頭。 她做這些的時候,叢云就在一旁隱身看著。他知道她根本沒遞什么狀子,更沒有遇見什么貴人。但她說得面不改色,只有在看著后母給母親排位磕頭時,眼角流下淚來。 叢云看著她膽大包天地做完這一切,終于有了自己的一處宅院。關(guān)了門她才笑著回頭對他說,小師叔,我們有家了。 他也情不自禁點點頭,對,我們有家了。 叢云此時才反應(yīng)過來,按照人間的計算,如今這小姑娘已有十六歲??伤莸孟駛€麻雀,看著也不大能活多久。 然而就在叢云憂心忡忡時,宣荷已經(jīng)麻利地將新家收拾一新,還下廚給他做了一碗蓮子羹,笑瞇瞇遞給他:“嘗嘗?!?/br> 他坐下嘗了嘗,然后喝光了一整碗。她笑得更開心,拍手叉腰炫耀:“怎么樣?我娘教我的。今后我天天做給你吃,好不好,小師叔?” 他覺得這個安排非常妥當(dāng),只是聽不大慣小師叔這個稱呼。但自己撒的謊總得自己圓回來,他只能點頭稱是。 那之后,有他在的時候,宣荷的日子都過得不錯。他從前也在廟里裝過一段時間財神,畢竟吸食怨氣的源頭多是有錢人。但隨著他跟著宣荷的時間漸長,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法力越來越微弱,甚至有時無法隨意隱身。 也對,畢竟宣荷的身上從無怨氣。但人不可能沒有愿望,有愿望,得失之間便會有怨氣。他得想辦法,讓宣荷對他提愿望。 “宣荷”,某天,他在吃完點心之后,慈眉善目地對她招了招手:“過來?!?/br> 她如往常一樣笑瞇瞇地跑過來,這些天衣食飽足,她消瘦的身上終于長了些rou,穿起尋常衣服,不再是麻雀而是只黃鸝。 他一時沒移開眼睛,待宣荷再叁催促,他才清了清嗓子,嚴肅提問:“你有什么愿望?我好歹是個有神……神仙法術(shù)的道士,說說,說不定我能替你想辦法?!?/br> 她看他表情嚴肅,也認真想了一想,然后認真告訴他: “我想看盡天下藏書?!?/br> “什么?”他瞇了眼睛。她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我要看書上寫的孤峻陡崖,江河大漠。書里的與世上有的,天下絕景,我統(tǒng)統(tǒng)都要看?!?/br> 風(fēng)吹過院中樹聲,帶起一陣沙沙響動。過了一會,他才笑了笑,說了聲好。 “不過,無需小師叔費心,我自己會想辦法??傆幸惶?,我會帶小師叔一起,將天下絕景都看一遍?!?/br> 她毫不設(shè)防,對他笑得燦爛。叢云心里一動,眼神轉(zhuǎn)到別處去,嘴角卻翹起來。 果然,當(dāng)初救她是對的。這個女孩,當(dāng)真有趣。 03 既然宣荷對他提了愿望,他便可發(fā)揮法力,事情就變得容易許多??伤麤]想到,法力衰退得比他想象更快。還未待他籌謀布局,自己就先病倒了。 法術(shù)衰微時他與一個凡人沒什么兩樣,只是撐著做虎妖時的面子,對宣荷無微不至的照顧多有避讓。她天性敏感,立刻覺察出他也躲著她,就更加殷勤地往他屋里跑,端茶送水,燒藥遞湯。叢云覺得自己堂堂一個大妖,被凡人這么照顧實屬丟臉,某天就發(fā)了脾氣,在她敲門時拖著病體去開門,陰沉著臉,幾天來第一次直視她,語氣冰冷: “宣荷,你可懂男女有別?” 她驚慌失措地抬起頭,他硬著心腸繼續(xù)說下去:“我雖是你的小師叔,也是男人。如今你與我朝夕相處,可曾顧慮過自己的顏面?” 她手里的湯藥灑在地上,風(fēng)吹拂少女的鬢角,依然像個瑟縮的小麻雀。他幾乎要后悔了,然而說出去的話就不能再收回,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如今年紀也大了,該為將來打算。小師叔……不能陪你一輩子。” 關(guān)上門,叢云心中莫名空落落的。他不知道說出這句話后自己也會如此難受,但人與妖獸精怪終究殊途,如果自己沒了法力,那他寧愿死,也不愿給她添麻煩。 他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果然走了。力氣卻在此時恢復(fù)了一些,他就出了門,想著去找找相熟的仙妖們想個法子,撐過這道劫難。 八百年前,他曾在江南認識過一個狐貍變的散仙,江南大旱時收留了不少小孩子,如今變成送子娘娘,香火旺盛,生活逍遙得很。他從前獨來獨往,從不求助于旁仙,可如今不一樣了。他想起宣荷那雙淚汪汪的眼睛,心里的愧疚感又升騰起來。 宣荷。他披上衣服走了出去,外面陽光鼎盛,走在街上恍如隔世。 在酒肆里,他找到了送子娘娘。她今日打扮成凡人婦人模樣,標(biāo)致美艷,引得路人頻頻在窗前駐足。但叢云心里煩悶,全然沒有看到這些,只惦記著心里一件事。 “你想在消失之前,完成她這個愿望?叢云大人,你何時變得這般風(fēng)花雪月起來了?”送子娘娘的爪子在他手上撥拉,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莫不是喜歡上了那女娃娃?” “宣荷?我喜歡她?”叢云嗤之以鼻:“她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身量還未齊我的肩頭。做事毛躁,名簿奇詭,我稍不看護著便多災(zāi)多難……” 說起她,叢云就變得話多起來。送子娘娘托腮聽著,慢慢將她的狐貍爪子收了回去。末了嘆息一句:“你這是相思病,我怕是治不了。” 叢云白她一眼,起身就要走,冷不丁卻見街角掠過一個紅衣熟悉身影,竟然是宣荷。他立即追了出去,卻遍尋不見。 法力在此時又恢復(fù)了許多,宣荷卻失蹤了。他找了兩天,遍尋不見。他從沒這么狼狽過,天上地下都找不到那只小麻雀,難不成是死了? 直到第叁天,一宿沒睡的叢云在鬧市中聽到了人們的議論,說天下藏書第一家的過云樓的樓主招繼承人,只要有才德者皆可應(yīng)試。這些天許多士子蜂擁而至,聚集在這座小城內(nèi),連驛館也住滿了。 他恍然大悟,想起宣荷對他說的愿望,閉上眼后,下一瞬就到了應(yīng)試地。 過云樓高聳入云,氣派巍峨。他化了個人形走進去,堂上已經(jīng)是摩肩接踵,熱鬧非常。華燈輝映之際,他一眼在人群中看見了宣荷。 他從沒發(fā)現(xiàn),宣荷的樣貌竟這般好看。紅裙紫釵,如月下海棠。座中有許多男子在偷偷望著她,她也看見了他,卻只是匆匆瞟了一眼,就別過頭去。 叢云心里發(fā)悶,握緊了手中的酒杯。法力在這一刻激增,可他心里卻像被一盆涼水澆到了底。 奇怪。自從遇上這小丫頭,他的四肢百骸七情六欲就不由他自主,這可不大妙。 比試開始,題目都不大難,她答得也好。叢云認真聽著,嘴角上揚起來??磥磉@天下第一的藏書樓不過如此,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小姑娘,終究比別人要好一些。 比試結(jié)束,各家心里都有了底。這天下第一樓繼承人的位置,大半是要留給那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小姑娘。然而結(jié)果一出,眾人嘩然。叁甲的名單里,一個都沒有宣荷的名字。 叢云看見她發(fā)白的臉,瞬間將手里的琉璃杯捏得稀碎。人聲嘈雜間,他看見從里間走出一個男子,站在高臺上宣讀比試結(jié)果,末了,他的眼光望向了宣荷。 “我乃過云樓大當(dāng)家之子,今日比試頭名的姑娘驚才絕艷,實在仰慕。不知是否婚配?若無婚配,在下改日便登門求娶?!?/br> 叢云看見她頭上釵環(huán)晃動,知道她氣得不輕,只是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她站起身朝那公子不卑不亢行了個禮,便轉(zhuǎn)身要走出去。那男人見她不屑一顧,心中立刻竄上火氣,話語間也刻薄起來: “過云樓愛才天下知名,姑娘一介女流,能參加比試已是樓主開明,更何況姑娘的身世并不清白,爹娘見棄,市井流離,若不嫁與我,你看今日之事過后,這天下男子誰還敢要你?” 她被氣得眼角通紅,正要站住腳轉(zhuǎn)身,肩上卻搭上一只手,還拍了拍。右手護戒上的貓睛石光芒閃爍,令人移不開眼。那男子通身的氣派與模樣,也讓人屏息凝氣。 此人只應(yīng)天上有,人們都感嘆。那男子卻只顧著將她攬到自己身邊,才懶洋洋朝臺上開口: “宣姑娘是在下的未婚妻。我名叢云,累世公卿,手上這戒指可買下整個城,包括這座過云樓??尚媚飯?zhí)意要來比試,說過云樓樓主惜才,女子憑真才實學(xué)也可做樓主。今日看來,樓主之胸襟氣度,實在連替宣姑娘擦鞋都嫌臟?!?/br> 她耳墜子晃了晃,抬頭看叢云。他朝她做口型,告訴她是演戲。她眼里的光明了又滅,最終還是順著他肩上的力道轉(zhuǎn)身,與他一同走了出去。 門前停著馬車,叢云掀簾子走了上去,反手去拉她。宣荷卻站在那里呆呆的,再叁催促下,才將手伸了過去。 “你的病,可好些了?”他放下簾子,她立刻將手從他手里抽出來,只看著那護戒上光芒明滅。 他方才未經(jīng)允許,又擅自修改了她的命格。此刻修為大減,卻忍著痛將手藏在衣袍里,對她一笑: “舊傷復(fù)發(fā)了,還有些痛。” “哪里痛,我看看?”她咬著嘴唇湊過去,焦急占據(jù)了上風(fēng)。他不動聲色將她一把拉進懷里,仔細端詳她的臉,任憑她努力掙扎也沒放手。 “生氣了?我不是已經(jīng)替你教訓(xùn)了他?!彼Z氣溫柔戲謔,手上力道卻沒減。 “小師叔,注意分寸。”她訥訥地開口,他瞬間就放開了她?!靶熓宀皇钦f過,男女有別。我既然是你的……” “若我不是你的小師叔”,他截斷她的話,對自己當(dāng)初的信口開河懊悔不已:“宣荷,你可愿意嫁給我?”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可你不是已經(jīng)有了?” “有了什么?”他也看她。 “意中人?!毙梢Я艘ё齑剑f分艱難地吐出這叁個字,眼里的酸意快要溢出來,順勢就捂上了臉,聲音帶著哭腔:“我本不該……可我還是喜歡你,小師叔。我只喜歡過你一個。” 他心砰砰跳著,終于知道了這法力的恢復(fù)是從何而來。那是宣荷對他的怨氣,卻不是埋冤,而是誤會他與別人在一起后的醋意,是嫉妒,是占有欲。 他將她捂著臉的手拿開,吻她胭脂快要掉光的臉,吻她的唇。她哭得抽抽嗒嗒,手還攥著他的衣領(lǐng),邊搖頭邊拒絕: “不,不行的,你是小師叔。” “就算我是,你不也喜歡上我了么?有什么關(guān)系?!彼趟兆∷氖?,馬車顛簸,他唯有摟著她的腰才能坐穩(wěn),仍覺得身上火熾一般熱。不行,得快些回家。 “什么叫也?難道小師叔你?”她忽地止住了淚,坐起身看他,眼里閃著瑩瑩的光,他覺得心都要化了。 該死的這虎妖不做也罷。他扣著她的腰又往前帶了帶,將她發(fā)簪拆下,長發(fā)傾瀉下去,披散在肩上。他護著她的后腦,將她抵在車壁板上吻到喘不過氣。 “以后不許叫我小師叔。叫我的名字,叢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