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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鞍白馬度春風 第96節(jié)

    但這時蕭璃已經沒有心思去管馬副幫主的死活了,她托著燕必行,接連點了幾個周身大xue試圖止住血流,但他胸前的血跡卻仍然越來越大,臉也愈發(fā)蒼白。

    蕭璃抖著手從袖袋中掏出金瘡藥,一口咬下瓶塞,然后將傷藥盡數倒在傷口上,可是藥粉卻都被血沖走,根本無濟于事。

    “怎么辦,我該怎么辦?”生平第一次,蕭璃大腦一片空白,她看著穿心而過的短箭,束手無策。

    燕必行的嘴唇抖了抖,氣息漸弱,開口:“沒用的,一箭穿心,心脈俱碎……華佗都……沒辦法……”

    “不會的,你堅持一下,本宮智計無雙,會想到辦法的。”蕭璃的聲音里有掩不住的顫抖,這話也不知是在安慰燕必行還是在安慰自己,她死死地瞪著眼,一滴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

    “公主……我是不是真的特別失敗……”此刻燕必行開始感到渾身發(fā)冷,他仰頭看著星空,喃喃。

    “不是的,不是的。”蕭璃連連搖頭,音帶哽咽,“你很好,特別好,比我認識的很多人都要好?!?/br>
    “……是嗎?”燕必行勾了勾嘴,想笑,卻失敗了,“但我害死了那么多人……”

    “不是你,是幕后之人,是那群狗官。”蕭璃掩不住哭腔,她咬著牙說:“我定會要他們,盡數付出代價!”

    “公主……智計無雙,定能……定能……”燕必行費力抬起一只手,蕭璃見到,伸手用力握住。

    “真的,燕必行,我來時還在想,怎么拐你在我麾下做事?!笔捔Φ匦α艘幌拢f。

    “是嗎……”燕必行的視線開始模糊,他已看不清蕭璃,“那實在太可惜了……”我如今也覺得,為你做事似乎也沒什么不好。“公主……船幫的兄弟……他們……大都不知道……”

    “我明白,罪不在他們?!?/br>
    “還有……還有……”燕必行捏緊蕭璃的手,“阿……阿翡……”

    “我知道,我知道?!笔捔Щ匚昭啾匦械氖?,說:“燕必行,以我公主之名許諾,定護他此生無虞?!?/br>
    “好……好……多謝……那我就……”

    話音未落,燕必行突然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他仰著頭,盯著夜空,卻什么都看不見了。

    “燕大哥?”蕭璃顫著,輕輕出聲。

    燕必行的手無力垂落。

    “燕大哥……”蕭璃再忍不住,痛哭出聲。

    這只江南的燕子,再也飛不起來了。

    作者有話說:

    必,一箭穿心。取名的時候就預示了結局。

    女兒的第一錘,有些事,任你智計無雙,也沒有辦法。

    前半段一邊碼一邊笑,后半段一邊碼一邊哭

    第106章

    虔州, 府衙

    霍畢仰頭看著坐在屋頂上發(fā)呆的蕭璃,嘆了口氣。

    幾日前,蕭璃雙目無神地踏進他們暫居的府邸時, 著實把他,裴晏還有章臨都嚇了一跳。蕭璃臉頰上, 手上,前襟都是干涸發(fā)黑的血跡, 驚得霍畢以為她受了傷,連忙捏住蕭璃手腕查她脈搏, 見她脈搏跳動有力, 不像受傷的樣子, 這才放下心。

    裴晏腳程不如霍畢快,所以慢了一步走上前, 未及開口,蕭璃就從衣襟里掏出一本賬簿, 扔進了裴晏的懷里, 然后一聲不吭,走回房間。

    裴晏看著手中帶血的賬冊,然后將目光投向了在后面低眉喪眼的書叁, 問:“怎么回事?”

    書叁因為去了另一個州府,比蕭璃晚些才到,他低聲給三人解釋了一下所發(fā)生的事,然后轉身就走。

    “等等, 你不守著殿下, 去做什么?”裴晏叫住書叁, 問。

    書叁老實地站住, 然后回過身, 回道:“殿下本是要我去船幫的分舵把令狐翡找來,我不放心,這才一路跟隨。如今殿下到了大人這里,我自是要去執(zhí)行命令?!?/br>
    說完,嘆了口氣,苦著臉走了。

    霍畢仍震驚于燕必行的死訊,不敢相信。

    裴晏回頭看了看緊閉著的房門,又低頭看著手里的賬冊,揉了揉眉心,往書房走去。

    “你干什么去?”霍畢問。

    “書房?!迸彡膛e了舉手中賬冊,道:“這賬冊應該能幫我們查實一些貪腐的官員?!?/br>
    霍畢瞪了瞪眼睛,開口問道:“燕必行被人所害,她又那個樣子,你這時候竟只關心能否查實貪腐官員?”

    裴晏這人著實讓霍畢看不明白,他可以為了百姓之事以身犯險,竟然也可以如此冷靜淡漠。

    聽到霍畢的話,裴晏抬眸,清冷的眸對上了霍畢難以置信的目光,淡淡問道:“那霍將軍覺得此刻裴某應當做什么?”

    霍畢張了張嘴,卻回答不出來。

    若是他的話,自然是要去看看蕭璃如何。他認識蕭璃兩年,從未見過她那般深受打擊的模樣。若是可能,他還想問一下燕必行到底是怎么死的,書叁只知道燕必行死了,現場唯有蕭璃知道的最清楚。

    燕幫主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會被輕易偷襲到?!

    看出霍畢心中所想,裴晏微微瞇起眼睛,問:“霍將軍想去詢問燕幫主死時的情景?”

    霍畢:如今對裴晏時不時猜中他心中所想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是武人,不跟裴晏比心眼。

    見霍畢沒有反駁,裴晏繼續(xù)道:“所以,霍將軍是想要現在去讓殿下給你重復一遍,她是如何眼睜睜看著燕幫主死在她面前,自己是如何的無能為力嗎?”

    裴晏看著霍畢,雖然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可霍畢就是感受到了無邊的嘲諷。

    霍畢順著裴晏所說的場景稍微想了想就覺得心里難受得很,當即也明白了如今還不是去詢問的時候。

    霍畢深吸一口氣,忽然一拳砸向一旁的廊柱,恨聲道:“燕兄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要殺他?!”

    “船幫依附燕必行而立,燕幫主的威望在幫眾威望無人能及,若他當真與貪腐之事毫無牽扯……”看到霍畢的憤怒的目光,裴晏不為所動,繼續(xù)道:“那么他就是最能上下徹查船幫的人?!?/br>
    霍畢隱隱明白了裴晏的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殺了燕必行,船幫必然大亂?”章臨順著裴晏的思路說道。

    裴晏點頭,道:“船幫大亂,才可趁機渾水摸魚,才可趁機清理首尾?!?/br>
    裴晏捏著手中的賬冊,緩緩道:“殺一將而救大局,快刀,斬亂麻,死xue掐的如此精準……這路數倒是跟因江南之事而追殺我,異曲同工?!?/br>
    章臨與霍畢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見了迷惑。

    “有虔州別駕指證,趙念已經必死無疑,他這么做除了能保下江南道其他官員以外,還有什么用?”

    “此舉自然就是為了保下江南道其他官員?!迸彡痰皖^看著帳冊上的血跡,心中卻是想起了蕭璃之前問他的話——

    “裴大人對趙念之妻范氏,可有所了解?”

    ……

    三人說完話,裴晏不著痕跡看了一眼蕭璃的房間,然后去書房查看賬冊,留下霍畢自己站在原地,不知道應當做些什么。

    霍畢想到蕭璃那一身的血跡,于是打算拖著章臨去廚房燒些水,給蕭璃送去。

    路過蕭璃房間時,卻發(fā)現蕭璃門前已經擺了三四桶熱水。

    扭頭一看,見回廊上梅期一手拄著拐,一手拖著個浴桶,哼哧哼哧地往這邊走。

    霍畢和章臨當即都是一副被震驚了全家的表情。

    這個梅期,自詡是裴晏的侍從,又仗著還在養(yǎng)傷,平日里根本理都不理霍畢和章臨兩個。這兩人也根本就指使不動梅期。

    霍畢和章臨也都不知道怎么得罪這個侍從了,讓他對著他們兩個全沒個好臉色。

    然后現在他在干什么?拄著拐給蕭璃送浴桶,送熱水?!一桶熱水還不夠,還要送四桶?

    章臨當即理解了圣人所言,原來‘不患寡而患不均’當真會引起禍事。他現在就很想打梅期那小子一頓。

    “梅期你……你不是裴晏的侍從嗎?”不是拽得很嗎?怎么現在跑來給你主人的對頭又送水又送桶的?

    “啊。”梅期張嘴啊了一聲,然后眨眨眼。

    霍畢合理懷疑他在想借口。

    半晌,梅期慢吞吞地說:“那滿身血,我看了怕?!?/br>
    霍畢:你好歹好好想一個借口啊!

    章臨說:“你背著你家大人對公主殿下這般獻殷勤,不怕裴大人懲戒你嗎?”

    梅期慢慢抬起嘴角,送了章臨一個白眼加一個假笑,說:“有本事你去告狀啊。”

    章臨:你現在連‘章大人’幾個字都不屑于說了是嗎?

    說完,梅期越過兩人,繼續(xù)烏龜拖殼一般拖著浴桶往前走。

    霍畢和章臨:這個梅期難道是裴氏什么祖?zhèn)鞯氖绦l(wèi)不成,底氣這么足的嗎?

    第二天一早,書叁帶著雙眼通紅的令狐翡,來了。

    “阿璃jiejie,燕叔他……?”

    此時蕭璃已經沐過浴,也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只是眼下青黑,顯然一夜沒有睡過。

    她看著強忍著淚意的令狐翡,沉默地點了點頭。

    “阿翡,燕幫主離世,船幫定然亂了,你有何打算?”

    若是按照她對待令羽的方式對待令狐翡,她當說:船幫乃燕必行心血,令狐翡既然身為燕必行欽定的少幫主,應當立刻回去整治船幫亂局,查出勾結官府之人,才可告慰燕必行在天之靈。

    只有這樣才是對她最有利的,不然,船幫亂成一片,局勢就會按照偷襲燕必行之人所期待的方向發(fā)展,她可能再抓不住江南道那些涉及貪腐的官員!

    但是蕭璃看著令狐翡尚帶著些許稚氣的面容,終是開口說道:“燕幫主去前仍掛念你,我可以著人送你回到長安外祖家。阿翡,有本宮在,可護你此生無虞,這也是我對燕幫主的承諾?!?/br>
    裴晏聽見蕭璃所言,眼中微微詫異?;舢呄肓艘幌卵啾匦信R終托孤的場景,心中一陣陣難受。

    令狐翡本是坐著,聽了這話卻站了起來,一撩衣擺,跪了下來。

    “殿下?!边@一次,令狐翡沒有喊蕭璃‘阿璃jiejie’。他端端正正地跪好,道:“殿下,我想回船幫?!?/br>
    蕭璃沉默地看著令狐翡,令狐翡仰頭與蕭璃對視著,目光不避不閃。

    “你或許會有危險。”沉默了良久,蕭璃開口。

    “我知道?!绷詈湟Я艘Т?,道:“可我既然是船幫少幫主,于情于理都應該回去主持大局。燕叔這一輩子四處奔波,為的都是除不平事,滅不義人,讓貧苦之人得以活下去……”越說,令狐翡的目光便越是堅定,他看著蕭璃,繼續(xù)說:“我不該讓他的心血付諸東流?!?/br>
    蕭璃袖中的手逐漸捏緊。

    若是可以,她真想讓江南道那些狗官,讓她皇伯伯來聽聽阿翡這番話。然后再問問他們,心中可有半分愧疚?!

    見蕭璃不語,令狐翡道:“殿下,我心意已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