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盛懶散地看著回頭，視線在碰到林微夏那一刻，唇角的笑意斂起，臉色變了又變。

    班盛現(xiàn)在的朋友很多，他身邊的朋友一茬接一茬，這幫人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也沒見過林微夏，更不知道兩人的關(guān)系。

    一個勁地把桌子上的空酒杯全部倒?jié)M，不停地吹著口哨和發(fā)出尖叫聲，催促著班盛趕緊喝完。

    班盛極惱怒地笑了一聲，拿起一杯酒，剛要喝，一道影子投了過來，鼻尖沁入一絲清甜的水蜜桃香，女生站在一幫人面前，聲音沉靜：

    “我替他喝行嗎？”

    班盛的下顎線斂緊，沒有說話，燈光停在他臉上兩秒鐘，他的臉沒有一絲表情。

    眾人一看是個美女，立刻有人接話：“行啊，但班爺是玩游戲輸了，得守游戲規(guī)則，既然是美女替他的話，就喝一半怎么樣？”

    “我看行！”

    “喝吧?！?/br>
    相較于灌男生酒，眾人更愛看難馴的美女喝酒漂亮颯爽的模樣。他們不停地起哄著，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班盛在一旁變了臉，神色發(fā)沉，身上的氣壓也極低。

    林微夏拿起一杯酒就要喝，結(jié)果被一只修長寬大的手止住，班盛倏然起身，攥住她的手臂，在眾目睽睽下把人帶離了包廂現(xiàn)場。

    “砰”的一聲，傳來震天響的關(guān)門聲，包廂內(nèi)的一群人嚇了一跳，他們面面相覷。

    “臥槽什么情況啊，我看之前班盛認(rèn)識的女生不管喝多少，他眼皮都不掀一下的?！?/br>
    “這個女生可能是班盛的白月光。”

    一位女生不滿地反駁：“小說看多了吧你們，那女的充其量就是他眾多情史其中一個咯。”

    酒吧旁邊的一條窄巷子，一幫年輕的男女正在吞云吐霧，見班盛帶了個女的過來見怪不怪，一位正抽著煙，紋了花臂的男生同他打招呼：

    “班爺好，下來抽煙啊?！?/br>
    “班少，你今天喝了多少打啊哈哈哈哈哈，要不要我上去幫你充個數(shù)?！庇腥舜蛉さ馈?/br>
    班盛瞭起薄薄的眼皮，像利刃，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很明白也直接，想給自己找不痛快就盡管來。那群人立刻不再說話，大氣也不敢出，重新抽自己的煙跟同伴說話。

    外面又下起了雨，兩人站在酒吧側(cè)邊的窄過道里，穿堂風(fēng)吹了過來，男生的衣擺晃動了一下。

    綿密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頭頂藍(lán)色的鐵皮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雨斜斜地打了過來，林微夏黑色的衣服上沾上了水珠，有幾滴雨還打在了白皙的臉頰上。

    班盛無聲地皺眉把站在外面的林微夏拎了進(jìn)來。

    他手里拿著一盒紅白硬裝的萬寶路，磕出一支煙，放在嘴邊，從沖鋒衣口袋里摸出一把銀色的打火機(jī)。

    “喀嚓” 一聲，橙紅的火從虎口躥了出來，低頭點燃，灰白的煙霧從薄唇呼了出來，由風(fēng)吹過來，撲在林微夏的脖頸處。

    像是他的氣息，密密麻麻地將人裹住。

    “你喝什么酒？”班盛語氣沉沉，盯著她。

    “因為我不想你老待在這種地方，你抽煙喝酒能不能別那么兇?！币浑p剔透分明的眼睛看著他。

    女生眼底的期盼讓班盛徹底沉默下來，他沒應(yīng)，也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手里的煙一根接一根地抽，頸側(cè)的動脈隱隱起伏著。

    他身上的煙酒味很重，烏青歇落在班盛眼瞼下方。班盛臉上的憊態(tài)明顯，好像做什么都是一副懶懶提不起勁的樣子。

    林微夏一點都不喜歡班盛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喜歡以前的他。

    以前的那個班盛在全校師生面前沉穩(wěn)發(fā)言，未來好像展望在他眼前，一切都是他的。

    她懷念那個在運動場上拼命向前跑，以致于太陽都跟在他身后跑，贏得全場呼聲，最終拿了第一，跟她說老子做什么不厲害的班盛

    是那個驕傲的狂妄的少年。

    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

    “阿盛，我不喜歡現(xiàn)在的你?！绷治⑾目粗f，她用力睜著眼睛，卻還是不自覺紅了眼眶。

    班盛拿著煙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沒有接話，半晌才開口：

    “別管我了?！?/br>
    然后兩人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只有雨快速地噼里啪啦地砸在鐵皮板上，可能會是結(jié)束。

    倏忽，林微夏伸出口袋里的手，當(dāng)著他的面，直接搶去了班盛手里的燃著的那根煙。

    林微夏拿著那根濡濕的煙想也沒想就放水潤的嘴里，開始吸煙，她抽得生澀也用力，第一次抽煙沒經(jīng)驗，大口地吸進(jìn)肺里，又發(fā)現(xiàn)這煙竟這樣濃烈。

    她也不知道，其實抽煙的話，煙可以不用吸進(jìn)去肺里。

    櫻紅的嘴唇呼出白霧，林微夏不會抽煙，仍堅持抽著，嗆得整個人都在不停地咳嗽。

    班盛漆黑的瞳孔劇烈地縮了一下，立刻搶她手里的煙，林微夏偏過頭，不讓他搶。

    他氣得太陽xue突突直跳，臉色發(fā)沉：

    “你他媽瘋了？”

    林微夏把煙藏在身后，退后兩步，她身后的雨簾和遠(yuǎn)處交閃的霓虹自動虛化成背景。

    她仰頭看著班盛，清冷的眼睛透著倔強(qiáng)，也透著濕意，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我跟你一起墮落，你想下地獄——

    “我也跟著去?！?/br>
    班盛的視線停留在林微夏臉上有三分鐘之久，遠(yuǎn)處的車燈從他臉上一晃而過，他的臉頰抽動了一下，壓著火又好像熄了火，他一股腦兒地把身上的煙和打火機(jī)全塞她手上，終于妥協(xié)：

    “我真是……怕了你了?！?/br>
    第73章 酸甜

    旁邊正在抽煙的一幫人的一臉震驚, 花臂男手里拿著的煙直燒煙屁股，震驚得甩了句臟話：“我cao?！?/br>
    “浪子從良嗎？我服了?！庇腥私釉挕?/br>
    班盛從來不管別人在議論什么，他低頭看著林微夏, 問道：

    “滿意了嗎, 嗯？”

    林微夏把他的煙和打火機(jī)放兜里，而那支快要燃盡還冒著零星火光的煙頭被她丟進(jìn)垃圾桶里，抬眼看著班盛, 語氣倔強(qiáng)：

    “那你現(xiàn)在跟我回家。”

    她這種做法要是換一個人，在班盛這里就是得寸進(jìn)尺。班盛惱怒地頂腮笑了一下，看著她沒有接話。這會兒包廂那幫人玩累了，下樓去便利店買煙，他們自然看到了不遠(yuǎn)處待在一起的兩人。

    其中一個人手里捧著紙杯，里面裝著一大串關(guān)東煮, 揚聲問道：“班爺，還喝嗎？”

    班盛垂眼看著眼前站著的女生,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外套，戴著一頂貝雷帽，柔順的頭發(fā)被壓在胸前, 黑色的眉, 櫻紅的唇, 整個人干凈又美好。

    她看著他, 眼底的意思非常明顯，下地獄也要跟著他去。

    班盛發(fā)出一聲嘆息, 也沒有看那幫人，對著她緩緩開口：“不喝了?！?/br>
    等到所有人都散掉, 外面仍下著雨, 林微夏眼神松動了一點, 語氣也沒那么嚴(yán)肅了：

    “你……要不要去我家看看狗?！?/br>
    班盛氣極反笑，剛才在他這挺厲害，這會又知道好聲好氣講話了。他的手直接拎起女生的后頸，嘆道：

    “走吧。”

    他的手掌寬大且冰涼，貼來她后頸的一刻，林微夏冷得一僵，這會兒班盛故意使壞似的，掌心帶著粗糲的繭反而有意不輕不緩地摩挲了一下，撩撥意味明顯。

    林微夏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顫栗一下，拍開他的手：“臭痞子?！?/br>
    她一說出口，班盛極為驚訝地抬了一下眉骨，不規(guī)矩的手從后頸移到林微臉頰，一把掐住，哼笑：

    “誰教你的詞？罵人一套一套的?！?/br>
    林微夏被他說得臉有點紅，這會兒不敢應(yīng)聲了，她怕班盛更加不規(guī)矩。班盛的車停在地庫里，他喝了酒不能開車，兩人就一起打了車回去。

    林微夏租的房子在落譚中路，就在學(xué)校附近。車子開了半個小時到達(dá)林微夏家樓下，兩人一前一后地下車。

    林微夏關(guān)上出租車的門，她正要進(jìn)小區(qū)的門，身后方忽然傳來一陣?yán)嚷?，轉(zhuǎn)過身，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那里打著雙閃，好像是在叫她。

    林微夏瞇眼看了一下車牌，總覺得有些眼熟，于是走了過去，班盛也抬腳跟了過去。

    走到黑色的賓利車前，車門忽然被推開，宋以航從副駕駛上跳下來，他今天穿了一件燕尾服，像個小大人，顯得精神又可愛。他懷里抱著兩本書，遞給林微夏。

    林微夏愣了一秒，才反應(yīng)過來，是她昨天在宋以航家落下的書，笑著接過來，抬手想摸這小孩的頭，被他板著臉偏頭躲開。

    林微夏看向主駕駛上的男人，對方穿著一件煙灰色的大衣，三十多歲的年紀(jì)，氣質(zhì)冷峻，五官深邃，讓人想到天上的皎月。

    這也是林微夏第一次見宋以航的家長，沒想到這么年輕。

    “他非要來見你，也感謝你平時對宋以航的照顧?！蹦腥碎_口，語氣真誠。

    “哦，沒關(guān)系，謝謝您幫忙送過來?！绷治⑾臎_他溫聲道謝。

    對方頷了一下首，喊宋以航的聲音放輕了些，沒那么不近人情：“上車了，跟老師說再見?！?/br>
    宋以航跳上車，木著一張臉跟林微夏揮手，后者也笑著跟他揮手。

    班盛拽著一張臉并沒有要禮貌打招呼的意思，他伸手找煙，挑了一下眉，人站在身后，懶里懶散地俯身，整個人從背后將她環(huán)住，臉頰輕輕挨著白皙的脖頸，側(cè)著一張臉伸手摸她的口袋找煙。

    明明沒有做什么過于親密的動作，但又彰顯了兩人不為人知的關(guān)系。

    班盛手里拿著一盒萬寶路，瞭起眼皮的那一刻，與男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誰都沒有先移開眼，不言而喻，但到底是班盛眼底情緒的意味更強(qiáng)些。

    道完別后，林微夏拉著班盛離開，他拿出一根煙低頭咬嘴里，又回頭看了一眼車?yán)锏哪腥?，轉(zhuǎn)頭，對上一雙清凌凌的眼睛，輕笑一聲，妥協(xié)性地把煙拿下來隨手丟進(jìn)了一旁綠色的垃圾桶。

    “走吧?！卑嗍⒄f道。

    林微夏租的房子是京大附近退休教師住的小區(qū)，雖然房子有些年份了，但價格相對便宜，小區(qū)綠化環(huán)境好，也安靜。

    一擰開門，盛夏跟踩了滑板似的唰的一下沖了過來，它先是咬著班盛的褲管嗅了一圈，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后，不停地?fù)u著尾巴，興奮地往他身上撲。

    班盛蹲下身揉了揉它圓滾滾的腦袋，輕笑：“你媽把你養(yǎng)得挺胖?！?/br>
    小狗睜著圓圓的黑眼睛聽懂似的，發(fā)出嗚嗚的嗚咽聲，一個勁地往他手臂處拱。林微夏倒了一杯水給他，說道：

    “我還沒吃飯，正打算煮面，你吃了嗎？”

    “沒?！?/br>
    林微夏從洗手間找了個珍珠白的抓夾，她隨意地將身后的頭發(fā)挽起來，露出一張干凈的臉，在暖色的燈光下顯得氣質(zhì)柔和。

    煮掛面并不費時，煮沸水后，細(xì)面下鍋，又敲了兩個雞蛋，最后調(diào)味倒入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