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兒佳婦 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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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煙花的爆響聲暫時停歇,周圍實在太暗了,謝靈玄的神色一定不妙,但她看不見。 良久,謝靈玄僵硬的脖頸卻又松弛下來,他的唇貼她極近,從那凹凸的弧度上可以感覺出,他在笑。 “不晦氣?!?/br> 他的聲音濃烈而清晰,“白麻衣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是你穿著殮衣,咱們也同樣是一對夫妻?!?/br> 冰冷的淚水滑在溫初弦粘濕的發(fā)絲上,她青灰色的雙唇不斷痙攣,仿佛要溺死一般,她閉上眼睛做好了承受屈辱的準備,半晌,痛苦卻并沒有降臨。 他將她用被子裹住,竟只是睡在她身邊,沒有其他動作。 溫初弦欲動,謝靈玄沉沉按住她的腦袋,陰聲道了句,“睡。” 溫初弦心有余悸。 “明日不準再穿那件白麻衣?!?/br> 謝靈玄最后放下一句話,雜著無奈。 作者有話說: 今日9:00還有一更 第54章 想念[微修] 過了年關(guān)后天氣漸漸轉(zhuǎn)暖, 水云居的幾株珊珊修竹冒出嫩枝芽來,給蕭瑟的土地平添一層活氣。 初春的第一抹艷陽將冬日里的愁云慘霧蕩滌干凈,雪融冰消, 春回大地。 去年三月里溫初弦還是一懵懂無知的待嫁女,今年卻已久經(jīng)人事,為謝府的長房主母了。 許是因為全哥兒之死, 謝靈玄抱了幾分愧疚,這些日子以來對她格外寬縱,陸陸續(xù)續(xù)放了一些管家權(quán)給她, 賬房賬本的事也叫她學著做。 溫初弦說想看書,謝靈玄便給了她藏書閣的鑰匙。主書房是和藏書閣連通的, 這下子他的書房溫初弦也可以隨意出入了。 舊的一年已經(jīng)翻篇,所有的恩怨糾葛都得暫時撂下。 逝者已矣, 無論怎么樣,生者還得繼續(xù)活下去, 日子也得繼續(xù)過下去。 汐月仍在溫初弦身邊服侍,本以為溫初弦失了弟弟,會尋死覓活自傷自殘,沒想到她只是頹靡了一段時間, 就又恢復正常了。 她和公子和好如初,晨起幫公子束發(fā)穿衣, 晚上服侍公子寬衣入睡,恪盡為人-妻子之責。 閑暇時候,夫妻倆還會小小地踏青一番, 如膠似漆, 歲月靜好, 一切只當沒發(fā)生過一樣。 從前夫人和公子還總是口角, 近些日子以來,夫人性情越發(fā)得溫和,兩人罕有吵架的時候了。 出門巡查傭戶和收租子時,溫初弦常常有機會獨身,若她還像以前一樣不安分地想要逃跑,隨時都有機會跑。 然她卻再沒跑過。 有時候公子接她接得晚了,她還要不依不饒地責怪抱怨,渾然就是一個依賴丈夫的小婦人。 汐月想,這回夫人是真的死心塌地了。 本來她一個已嫁的女子,弟弟沒了,又不得娘家喜歡,形單影只,就算是走又能走到哪兒去呢? 天底下焉能找到第二個如公子這般珍惜她的人。 謝靈玄允溫初弦自由出入藏書閣,溫初弦近日便常常往藏書閣跑。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愛看話本,可藏書閣中正經(jīng)經(jīng)書多,哪有那么多話本給她消遣。 溫初弦便慢慢轉(zhuǎn)變了閱書的口味,看得久了,連枯燥奧澀的《詩》都能讀得津津有味了。 有時在藏書閣中能遇見二公子謝靈玉,斯人正緊鑼密鼓地準備院試,可沒溫初弦這樣閑情逸致,整日溫書,忙得連話都顧不得說。 春景里柳絲舒展,書房附近一色青蔥,清幽雅致。 這才三月里,就有蛺蝶飛來飛去了。 謝府地氣暖,垂絲海棠,總比別處開得要早許多。 這日汐月和溫初弦剛借書回來,途經(jīng)書房前那處柳蔭,溫初弦忽然停下腳步,臉色怔怔,像白日里見鬼了一樣。 她憂心如搗,緩緩開口,“汐月,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哀嚎?” 汐月一凜,但見周遭花木扶疏,清風洗面,一派靜好,卻哪里有什么哀嚎聲。 “夫人,您別嚇奴婢?!?/br> 溫初弦獨自神傷,抿抿唇,又徘徊了一會兒,才說,“許是我聽錯了吧?!?/br> 也不知是不是她精神被謝靈玄折磨得出問題了,近來常常能莫名其妙地聽見玄哥哥的聲音。 有時她在書房打盹兒,玄哥哥的幻影就來到她身邊,在她耳邊哀求著什么。睜開眼一看,卻又空空如也。 ……許是這處書房是從前玄哥哥最喜歡的,所有他的魂影才留戀于此,不愿離去吧。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她又聽見玄哥哥在哀嚎,聲音縹緲得很,似從地底下傳來,一閃而過。 可能她因為全哥兒的死傷心過度,真魔怔了。 汐月扶她回房,一邊勸慰道,“夫人最近常常熬夜看書,身體疲累,不如盡快回去睡上一覺?!?/br> 溫初弦自顧自揉著太陽xue,半晌,又冷不防地問,“咱們府上,是不是有什么地牢私獄之類的?” 汐月嚇了一跳,不知她此問何意,“沒有。私牢那都是兇惡人家才設的,長公主殿下一向?qū)捜蚀?,又怎么會設那種東西?” 溫初弦哦了聲,面色仍不好看。 汐月亦有幾分生疑,小心翼翼說,“夫人,您最近太累了,都開始胡思亂想了?!?/br> 溫初弦頹然擺擺手,“沒事,我就是隨口一問?!?/br> 汐月見今日溫初弦反常,便琢磨著要不要去稟告公子? 上次溫初弦和那戲子私逃,汐月作為貼身女侍竟沒察覺出來,已挨了公子的責罵,現(xiàn)在汐月儼然杯弓蛇影,溫初弦有一點風吹草動,她都不敢隱瞞不報。 來見謝靈玄,將今日溫初弦疑神疑鬼之事如實說了,謝靈玄沉吟片刻,“許是藏書閣那一帶風水不好吧,以后你陪夫人去時,繞條路走就是了?!?/br> “是?!?/br> 長公主正好也在,她對這些邪門怪誕的事一向敬而遠之,便插口道,“玄兒,若是風水不好,改日為娘就找個風水先生來看看,動幾方花木,倒不是什么大事?!?/br> 謝靈玉馬上就要考院試了,長公主還默念天神保佑呢,可不想在這節(jié)骨眼兒上出差錯,讓小兒子再次落榜。 謝靈玄平靜說,“母親想找人看就看吧,不過兒子想,看了也無甚用處。文章寫得好不好,都靠平日苦功,和風水卻沒太大關(guān)系?!?/br> 長公主一想也是,只得打消了這個念頭。 謝靈玄緘默片刻,啜了口茶,念起剛才汐月稟告的話,不禁覺得好笑。 地牢,虧她想得出來。 當下辭別了長公主,回水云居去看看溫初弦。 夫妻石邊上扎了個小秋千,之前因為天氣冷一直擱置著,今日倒見溫初弦蕩在上面瞧著本書,很輕很薄。 她靜處時若一幅淡雅的古畫,花鈿與斜紅,不失明麗。 可她臉上的神情有那樣死,像一灘無瀾的古井死水,快要油盡燈枯一般。 謝靈玄悄然凝視了一會兒,朝她走過去。 溫初弦正在心不在焉地翻書,余光隱約注意到有人靠近,以為是汐月,直到謝靈玄頎長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背后,她才驚覺。 兩個月以來,她已學會藏匿自己的愛恨,委曲求全,在不適當?shù)臅r候就不顯露自己的情緒。對謝靈玄,也維持著面子,不總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謝靈玄從后面輕推她的背,小秋千便蕩起來。他一邊蕩她一邊娓娓說,“聽聞你今日心緒不寧,便來瞧一瞧你,不想你如此自得其樂?!?/br> 溫初弦無甚感情地道,“區(qū)區(qū)小事,不勞煩夫君過問?!?/br> 謝靈玄松松攏住她的肩膀,小秋千便止住。 “我是關(guān)懷你,不要這么不識好歹?!?/br> 他輕如蝶翼的吻落在她臉頰上,激得她一陣麻癢,“……今天抹了什么東西,如此香?” 溫初弦任他親吻著,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卻哪里有什么香,頂多是花香,他嘴里的鬼話都是為他的輕薄行為找個借口罷了。 惡心。 謝靈玄遂陪她在小秋千上坐下,夫妻二人一起輕蕩起來。 撲面而來的垂絲海棠幽香熏得人有些醉,寧謐的氛圍中,什么憂心煩事都被蕩滌一空。 他蓄意帶她蕩出背陰處,春光照耀下,溫初弦蒼白的臉蛋也多了一絲絲活氣,自打全哥兒死后她一直郁郁寡歡,此刻被陽光一照,方恢復了點柔滑紅潤之感。 她倚在謝靈玄的臂彎上,沒有憤憤不平,沒有不情不愿,仿佛這些日來的朝夕相處,已將她那些恨意都撫平。 兩人既拜過天地行過大禮,那么無論多齟齬,都是要生生世世做夫妻的。 謝靈玄希望她能放下,卻又知道她不可能放下。 “玄哥哥啊。” 她忽然喚了聲。 語聲癡癡怔怔,縹緲虛浮,也不知是在喚他,還是在喚那個謝靈玄。 謝靈玄涌出一股微淡的酸澀,隔了半晌,還是嗯了一聲。 她不說話了,一只羊角鞭髻在他心口前蹭了蹭,可憐又可愛,弱不禁風,好似極是依賴他。 謝靈玄以心問心,她愛的人本來就叫“謝靈玄”,如今他既叫這個名字,又有著一張相差無幾的面容,她就應該如此愛他啊。 有什么奇怪。 之前她死活不肯愛他,反倒奇怪。 他眷戀地深吻在她發(fā)髻中,連她的頭發(fā)都染了洋洋陽光的味道,軟語密聲道,“你有什么,要對我說嗎?” “我想你?!?/br> 她秀眸如小扇子般合攏,惆悵地嘆了聲。 “我……想你?!?/br> 他偉岸的肩膀,清削的身姿,恰到好處的五官,笑,都是她喜歡的。 她此刻好思念謝靈玄,也好喜歡謝靈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