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兒佳婦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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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全是哭花奴的,更多是哭他自己。 說起來他對溫芷沅的感情更像敬重,對花奴是憐惜。 花奴今日所受的這些委屈,皆是因他而起的。 可他卻不能明目張膽地安慰她,因為他剛剛沒了嫡子,他的妻子同樣需要他的安慰。 清早一起來,溫家便來人了。 消息傳得很快,溫老爺與何氏聽說自己護在手心的嫡女,被一個妓子害得小產(chǎn),勃然大怒,對謝靈玉這女婿更失望透頂已極,遂派了車,讓大哥兒溫伯卿前來接溫芷沅回府去。 溫芷沅的孩子不能說流就流了,要么謝靈玉驅逐了花奴、跪地賠禮認錯,要么兩家就此和離,各走各路。 憑沅兒的相貌、家世條件,即便再嫁也是找得到人家的。 長公主知此事是自家理虧,說了幾句軟話,欲把兒媳留下,可溫家大哥兒性子急躁,更勝長公主年輕時,哪里肯聽,抱了meimei就走。 一山不容二虎,若謝家不能妥善處理掉花奴,溫芷沅怕就不會回來了。 長公主對謝靈玉心灰意冷已達極點,斥責道,“你已是大人,空活了這么二十幾年,卻功名未立,只知道與風塵女子廝混。如今鑄下大錯,嫡妻也要跟你和離。罷了罷了,為娘老了,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你愛怎么也好,自生自滅去吧。” 長公主撂下這一句話就閉門,再不肯見謝靈玉一面。 謝靈玉感覺自己同時被母親、妻子拋棄,孤獨無依。唯一愿意理他的花奴,還在床上歇著養(yǎng)傷,無法分擔他一絲一毫的煩惱。 謝靈玉一夜未眠,不禁要問自己,花奴,芷沅,他心里在意的,究竟是誰? 如長房的那人雖然可惡,卻也不曾像自己這般三心二意,鬧出這等笑話來。 商賢大方地把花奴強贈給他,究竟是福是禍? 對花奴來說自然是福,但現(xiàn)在看來,對他和整個謝家來說,卻是禍,鬧得家宅不寧、分崩離析的禍。 溫芷沅回娘家了,很快,全長安城的人都會知道他薄幸無良,拋棄發(fā)妻。 他還要好好做人,他還要在長安城立足。他正在努力讀書,待到來年院試時他還要考功名,或許考中了,將來他還有機會做官。 這一切,都需要他有一個良好的名聲,有一個cao持內外的正妻……他不能擔上寵妾滅妻的惡名。 妻子才是他最強大的后援,無論他愛不愛花奴,都不能為此得罪妻子,得罪溫家。 謝靈玉反反復復思量了片刻,看來,他唯有將花奴送出去,好言好語地去溫家請罪,甚至挨他的死對頭溫伯卿的一頓辱罵和鞭笞,才能將妻子追回來了。 他太無奈了…… 花奴躺在床上,見謝靈玉在一旁唉聲嘆氣,心中五味雜陳。 她確實沒有像當初那般喜歡謝靈玉了,她被商賢那老賊橫刀搶去了那么多日子,謝靈玉不僅不聞不問,還新娶了妻子,將她拋在腦后,她對謝靈玉的心早已冷下來了。 如今的她,更多是為自己打算。 商賢讓她在把溫芷沅趕走后,力爭去做二房的正室夫人,這樣商賢就可以通過她永遠拿捏謝靈玉,毀掉二房,進而再摧毀整個謝家。 這當然不是好事,但若花奴不做,立時就會被滅口。若做了,雖對不起謝靈玉些,但她自身的身家性命總是無虞的。 她也是沒有選擇。 如今謝靈玉的嫡子沒了,花奴暗暗跟他說一句對不住。 可她卻不后悔。 …… 晨光熹微之時,溫初弦伴著謝靈玄一道起來,為他穿衣束發(fā),送他遠行。 夫妻倆平日在清晨時分獨處,總是親昵又似膠投漆的,今日卻相顧無言,仿佛變成了例行公事。 謝靈玄今日一反常態(tài)地安分,沒有輕薄她,甚至連一點笑影都不見,平日里他可是笑不釋唇的。 這樣的反常讓溫初弦忐忑不安,她今天要做一件大事,不想被他察覺,他這樣冷淡正經(jīng),是不是已經(jīng)提前知道什么了? 臨走時,謝靈玄終于和她調笑了句,“娘子是不是很盼著我走?我走了,娘子就不用這般早起晚睡了,能輕松許多?!?/br> 雖是調笑的語氣,言語間卻深藏疏離,不似他一貫的繾綣狎昵。 溫初弦道,“夫君這是說什么話?!?/br> 她斟酌著措辭,想再向他說些效忠的話,轉念一想,罷了。 左右她馬上要離開謝府了,以后和謝靈玄生死不見,她此刻連多看他一眼都嫌煩,便懶得卑躬屈膝地進一步向他諂媚。 謝靈玄等著,本指望她能情深款款地挽留他,見此,也便作罷。 “娘子答應了我,在家中好好等我的?!?/br> 他反過來,主動情深款款地挽留她,可挽斷羅衣,卻也似留不住的樣子。 “……說謊,可不是乖孩子?!?/br> 溫初弦頗為不自在,隨口嗯了聲,便起身給他披斗篷。 她賢淑地一直將他送到水云居的正門口,雪膚花顏上揚起一個笑,跟他揮手作別。 謝靈玄最后瞧了一眼她,啟程而去。 溫初弦站在水云居門口良久良久,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晨光中,汐月才過來給她披上一件外袍,打斷了她的思緒。 “夫人,公子都走了,您別在冷風口里站著了?!?/br> 溫初弦回過神來問,“那群戲班子的伶人,都走了嗎?” “快走了?!?/br> 汐月答,“他們正在收拾東西,馬上就離府。” “賞賜都給了吧?” “都給了?!?/br> 溫初弦哦了聲,顯得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回到水云居的臥房中,閑閑又在床榻上躺了一會兒。 待謝靈玄走了約莫得有一個多時辰,她才支開汐月和樂桃,以及崔mama等人,獨獨喚了云渺過來。 她按捺不住內心的緊張與雀躍,對云渺道,“準備好了嗎?” “我兄長都為您備好了?!?/br> 云渺猶豫片刻,不死心地勸她,“夫人,公子那樣隨和,對您又那么好,您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和他商量呢,干嘛非要背著他離開?他若知道了,心會碎的?!?/br> 溫初弦嗤,心碎么,他不會,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心。就算是心碎了,也是他的報應,活該的。 溫初弦呼吸徐緩,極力鎮(zhèn)定地吩咐道,“你一會兒就待在我的臥房里,關緊了門,假裝是我就行。等汐月她們發(fā)現(xiàn)了質問起你來,你不要說別的,就說在收拾我的東西就行,并沒有看見我人。” “是?!?/br> 云渺知道自己正在幫夫人做一件不太好的事,公子發(fā)現(xiàn)了,一定會大發(fā)雷霆。若是在那等刻薄寡情的人家里,沒準還會把她送到官府治罪。 好在公子她再了解不過,溫懦慈善,就算東窗事發(fā)也頂多責罵她兩句,不會深責,要不然她還真是不敢?guī)头蛉四亍?/br> 溫初弦?guī)Ш昧算y票細軟,換了身丫鬟的裝束,又用帷帽擋住了臉,自稱是臉上起了麻疹的下人,得夫人允許出府就醫(yī),成功瞞過了水云居的眾守衛(wèi)。 她一路遮遮掩掩,出了垂花門,來到伶人們住的小偏廂房,蕭游已在那里等她良久。 按照之前約定的,蕭游給她化了個老旦的裝扮,涂好幾層粉,又在她細弱的腰身中夾了許多棉絨,讓她的身板看上去夯實而強壯。 “差不多了,”蕭游道,“夫人,您真想好了嗎?” 溫初弦嫌他多嘴。 蕭游猶豫再三,還是問道,“夫人,您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您和謝公子之間,到底生了怎樣的隔閡?您不說,我這心里總是糊涂著?!?/br> 溫初弦道,“現(xiàn)下不是說話的時候,待出了府門,我再細細告知你聽?!?/br> 蕭游無奈,只得答應。 他是萬萬不想與溫初弦分道而行的,想著等出了謝府,她要去哪,他跟著便是了。 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她不愿意再當這個謝夫人,那她就是自由身。天涯海角,他都陪著她便是。 當下二人與戲班子中的眾伶人混在一塊,戲班老板問起來,蕭游說溫初弦是他的meimei,此番要和他一道出府去。 彼時溫初弦已被畫得面目全非,戲班老板并認不出來,只是對蕭游的話很是疑惑,既然是妹子要同行,光明正大地走便是,何必要畫成這般模樣。 一行人去賬房消了名字,明明是十一人,卻變成了十二個。如此漏洞,賬房居然也沒多過問,只印了戳便放行了。 一切順利得可怕。 溫初弦手足冰冷,遙遙遠見謝府正門就在前方不遠處,她還是第一次不在丈夫的陪同下,從這里踏出去。 一切,終于都要結束了嗎? 她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想當日她被八抬大轎吹吹打打地抬進謝家,滿心以為今生都無望了,怎料到還有重見天光的一天。 水云居內,汐月算計著時辰差不多,夫人也該睡起來了,便去敲了敲臥室門。 有一個人影正在臥房內,汐月隨口便道,“夫人午膳想用些什么,還做那道燒鵝嗎……” 見蹲在床邊的女子哪里是夫人,分明是云渺。 “怎么是你,夫人呢?” 云渺懵懂道,“出去了吧?我在給夫人收拾床鋪,一直沒見到夫人。” 汐月覺得邪門,又到廂房、溷軒、湖邊、花園都走了一圈,卻也沒看見溫初弦的身影。 著人去問了長公主,溫初弦也不在長公主處。又往二房走了一遭,四下都沒人。 汐月這才后知后覺,冒出點冷汗來,心中暗道一句,壞了。 馬車疾馳,遠離謝府。 溫初弦畫著一副大花臉,不斷留意著有沒有人來追她。 見街衢熙熙攘攘,并無異樣,還是難以放心。 蕭游將她憂慮發(fā)愁的樣子納于眼中,也跟著難以寧定。 昨日她偷偷見他時,寫下救救我那三個血字,那般畏怯的神色,似怨毒極深,怎么她不像是嫁給謝靈玄,倒像是被謝靈玄給綁架了似的。 眼下軟玉溫香在側,蕭游從不敢奢求,他此生還有單獨跟她同乘一騎的時刻。 她身上細微的茉莉幽香撩引著他的神經(jīng),蕭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禁不住誘惑,大膽地碰了一下她的肩,隨即迅速縮回手,“溫小姐,你不要害怕,沒有人追您?!?/br> 許是溫初弦過度精神緊繃,并未留意他的這點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