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好不容易入睡，夢里卻又是光怪陸離的情景。

    最后，她又是冷汗涔涔地驚醒。

    初沅倏地自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窗牖漫進(jìn)些微的涼意，外頭風(fēng)清月皎、暮色彌漫，赫然已是入夜。

    望見外邊的天色，初沅黛眉顰蹙，忙是趿鞋下榻。

    也不知，他現(xiàn)在的情況如何了。

    她著急忙慌地往外走，臨到門口，不期然地，和流螢撞了個正著。

    流螢?zāi)钪兹昭a(bǔ)覺，未曾用膳，于是便估摸著時間，準(zhǔn)備了一些糕點(diǎn)，以防她醒來時備膳不及，挨了餓。

    怎知，她尚未安排妥當(dāng)，初沅就已經(jīng)醒了。

    流螢不由得面上一喜，“殿下睡好了么？有沒有餓著？要不要奴婢去傳膳……”

    對于她這一連串的發(fā)問，初沅盡是一概略過。

    她徑直問道：“流螢，你知道……鎮(zhèn)國公府的世子謝言岐，他醒了嗎？”

    流螢的笑容略是僵住，“殿下問這個作甚？奴婢方才去廚房制備糕點(diǎn)，碰巧遇見尚藥局的醫(yī)工在煎藥，好像是聽見他們說，這位世子……在傍晚的時候醒過一回。”

    盡管如此，但初沅的心里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得知自家殿下是想親自過去探望，流螢不免驚詫地睖睜雙眸，勸道:“殿下，鎮(zhèn)國公府的世子……那可是外男。況且，現(xiàn)在天色已晚，您在這個點(diǎn)貿(mào)然過去，怕是有損您的聲譽(yù)呀！”

    這樣的道理，初沅自是知曉。

    不過，她也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去面對一切。

    ……

    到最后，初沅還是難得的任性了一回，去了謝言岐暫住養(yǎng)傷的那處暖閣。

    為了方便行事，她并未堂而皇之地過去，而是借了流螢的衣裳，佯作宮婢前往。

    然而她的偽裝實(shí)在拙劣，未待她走近，一直守在門口的奚平便認(rèn)出了她的身份，徑直上前向她行禮，“殿下。”

    被戳破的窘迫，讓初沅分外地不自在。

    不過，到底還是內(nèi)心的擔(dān)憂，占據(jù)了上風(fēng)。

    她始終記著來此的目的，“世子的傷情……可有好轉(zhuǎn)？”

    奚平道:“世子傍晚醒來，吃過一回藥，眼下正睡著，已無大礙?！?/br>
    初沅看向他身后那扇緊闔的門扉，問道:“那，我可以進(jìn)去看看他嗎？不會發(fā)出聲音打擾他的?！?/br>
    奚平側(cè)身讓路，“殿下請?！?/br>
    許是為了讓謝言岐更好地靜養(yǎng)，外頭就只有奚平和另外兩名侍衛(wèi)把守，同樣，屋內(nèi)看著的，也僅有兩個藥童。

    進(jìn)屋以后，奚平便讓他們先行退下，給初沅和謝言岐留出獨(dú)處的空間。

    聽見屋門在背后徐緩闔上的聲響，初沅也遲疑地邁上前，伸手挑起隔在里間的那道竹簾。

    燭火搖曳，淡淡的藥香縈繞鼻端。

    初沅越往前，那股藥味便越是明顯。

    直至最后，她坐在了謝言岐的榻邊。

    謝言岐仍是雙眸微闔，暫時還沒有蘇醒的跡象。病中的虛弱，反倒是削減了他眉眼間的那股鋒銳和風(fēng)流，顯得有幾分蒼白。

    初沅探出纖細(xì)指尖，觸碰他溫?zé)岬臍庀ⅰ?/br>
    真切感知的溫度，輕而易舉地，就讓她落了淚。

    一時間，那些惴惴不安的憂懼，好似都在此刻，無聲宣xiele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輕攥住謝言岐的手，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接一滴地掉落。

    她猶自哭得難過，便沒能及時察覺，謝言岐指尖微動，慢慢地，回握住了她的小手。

    ——“殿下這是怕，成為小寡婦么？”

    許是將將蘇醒，他的嗓音帶著幾分低沉的沙啞。

    初沅神情微怔，抬首便撞見，他那雙噙著淡淡笑意的鳳眸。

    第166章

    初沅的眸里蒙著淡淡淚霧, 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連忙拭去眼角的淚，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呀？”

    謝言岐凝望著她的眉眼, 唇畔浮現(xiàn)微不可查的弧度。旋即，他抬手, 曲起的指節(jié)輕碰她睫羽, “……是臣，在等殿下?！?/br>
    因著方才哭過，她的睫羽濕漉帶著潮意, 輕顫著, 在他的指間掃過一片酥麻。

    話音甫落，初沅不由得怔住, 迷茫地和他對視。

    四目相接，謝言岐唇畔的笑意不禁更深。

    靜默的凝視當(dāng)中, 初沅愣神片刻, 終是后知后覺地回過神，明白了他的話中之意，“所以，在我來之前, 你都一直醒著嗎？”

    謝言岐笑著收回手，轉(zhuǎn)而執(zhí)起她的柔荑，不輕不重地握住, “是?！?/br>
    “畢竟, 心誠則靈?！?/br>
    否則, 上天又怎會真的讓他得償所愿, 盼來她的眷顧？

    知道他這話里有幾分戲謔的意思, 目的, 就是為了變相地安慰她。

    可初沅聞言，反倒是鼻尖更酸。

    她垂下眼瞼，看著他們交疊緊握的手，嗓音含著幾許哭腔，“可我只想……只想你能平安順?biāo)臁！?/br>
    她始終都忘不掉，他在她面前，中劍的那一幕。

    說著，她眸里的淚又逐漸凝成滴，欲墜未墜地懸在眼下。

    晶瑩剔透宛如荷上晨露。

    見狀，謝言岐不由心中暗嘆，心口的傷，好似又更疼了幾分。

    他艱難地想要起身，撫去她眼底的那滴淚。

    孰料，尚未來得及動作，初沅便及時察覺，小手按住他肩膀，“你的傷還沒好，不許亂動。”

    不過她的嗓音生來軟糯，便是這樣強(qiáng)令，那也聽不出任何的脅迫之意。

    可謝言岐卻全無反抗之力。

    他當(dāng)真沒有再動。

    因著不久前，尚藥局的奉御溫清平才為他縫合了傷口。以防感染，所以他現(xiàn)在赤著上半身，也未曾蓋著茵褥。

    初沅這一伸手過去，掌心便直接觸到了他肌膚的微涼。

    初沅不禁怔住，她看著他，問道：“冷嗎？”

    如今已是仲秋八月，白日尚且稱得上是涼爽愜意，可這夜里，便是料峭寒意浮動，頗有幾分冷冽了。

    她眸里的擔(dān)憂顯而易見。

    謝言岐眼珠不錯地凝注著她，須臾，終是笑著一頷首，道：“是有點(diǎn)?！?/br>
    顧及他胸前的傷口，初沅也不敢輕舉妄動。

    她為難地蹙起眉，本想拿起旁邊的薄毯給他蓋上。

    可她掀開薄毯比劃，卻如何都不能避過他胸前的傷。

    思忖片刻，她索性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捂住他露在外邊的肩膀，“這樣，有好些嗎？”

    她這舉動，屬實(shí)就有幾分嬌憨了。

    謝言岐感受著她細(xì)嫩掌心遞來的溫度，一時間，頗有些無奈地笑了。

    他對上她那雙含著關(guān)切的澄澈瞳眸，實(shí)在說不出任何的推辭。

    須臾，他笑著頷首應(yīng)道：“嗯，好多了?！?/br>
    初沅以為這個法子可行，于是便接著動作。

    她手如柔荑，柔若無骨，細(xì)嫩又溫暖，寸寸撫過他的肩膀、肘臂……

    慢慢地，謝言岐算是明白了，何謂自食其果。

    ——這樣的肌膚之親，于他而言，根本就不是取暖，而是勾魂攝魄的撩撥。

    眼見得，初沅要越過他胸前的傷口，將小手貼至他腰腹。

    他終是忍無可忍地攥住她的細(xì)腕，止住了她的動作。

    但初沅還是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勁瘦腰腹的緊實(shí)肌理——灼燙的溫度，絲絲縷縷地，遞至她指尖。

    初沅禁不住一怔，愕然地抬首，望向他。

    她的那雙瞳眸仍是澄澈如初，只在此時，泛起些微的慌亂。

    ——完全沒有身為始作俑者的自覺。

    四目相對之時，謝言岐喉結(jié)微動，手上稍一使勁，始終坐在床沿的小姑娘便不受控制地向他傾倒。

    他的動作來得突如其來，初沅根本就趕不及反應(yīng)。

    不過，她心里記掛著他的傷，倒下的時候，有意避過他。

    所以最后，她跌入他身側(cè)的茵褥，和他同床共枕。

    謝言岐一側(cè)首，便是和她相隔咫尺的對視。

    初沅僵著身子沒敢動。

    她又不是未經(jīng)人事的少女，不懂他此時的反應(yīng)是為何。

    隔著極近的距離，她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若有似乎地灼著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