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商行舟同樣沒說過，想一直跟她在一起。

    當時……她忽然改變主意，說要來上海讀研，商行舟的態(tài)度，也是支持的。

    他愕然過，但非常短暫，似乎很順遂就接受，并立馬釋懷了。

    一點也沒為異地這件事，表現出猶豫和糾結。

    她擔心的事情，他好像都從沒想過。

    溫盞垂下眼。

    入了夜，小雨轉成中雨，街燈都被籠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天氣預報后半夜將有暴雨雷電，提醒市民出行躲避電線與樹木。

    一伙兒年輕人，吃完晚飯，換個地方嗨。

    溫盞跟著楊邈喝了一點點果酒，胃部的不適越來越強烈，中途給商行舟打了兩個電話，他也沒接。

    擔心自己現在離場太不合群，溫盞沒走，蜷在角落沙發(fā)里，給他發(fā)消息：

    「舟舟去哪里了qaq」

    「舟舟已經一整天沒有回我消息了t.t」

    商行舟沒動靜，她點進小溫同學機器人的共享聊天界面，艾特“小溫同學”，打字：「你爸爸去哪里了？在忙嗎？」

    小溫同學檢索到“爸爸”關鍵詞，現場表演了一個臉紅：「啊，這不可以告訴你。皺眉.jpg」

    溫盞被自己設定的程序逗笑。

    她打字：「那我們一起等他回來吧?！?/br>
    小機器人檢索到“回來”，搖頭晃腦答非所問：「對呀對呀，會回來的！」

    溫盞問：「他現在跟誰在一起呢？」

    小溫同學：「這個小溫同學就不知道啦，你讓我想一想哦！」

    溫盞無意識地摳了下手機殼，猶豫：「他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就不見了?！?/br>
    小溫同學：「這個小溫同學就不知道啦，你讓我想一想哦！」

    溫盞又難過起來。

    她一個人坐著，面色微微發(fā)白，沒化妝，長發(fā)柔軟地垂落，嘴唇反顯出溫和的微紅色。

    有男生朝她走過來，修長的影子將她籠罩進去，清澈的聲音輕輕落下來：“你好?！?/br>
    溫盞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

    他卻沒坐。

    酒吧光線昏昧，卡座旁其他人在玩她叫不出名字的游戲，燈光搖曳，一陣接一陣的歡呼和尖叫。

    溫盞頓了下，有些奇怪，抬起頭。

    借著光，正對上一雙含笑的眼。

    對方個子很高，半張臉隱沒在微沉的影子中，穿一件淺藍色襯衫，袖子挽起，露出表盤反光的腕表。

    “不記得我了嗎，溫盞？”男生將手里喝到一半的藍莓汽水放到面前小幾，微微躬身，稍靠過來一些，笑得有些無奈，“幫你回憶一下？我是f大的本科生，這次夏令營的志愿者，我們在上次的全國賽決賽現場，見過面?！?/br>
    他身上清爽的氣息侵襲過來，像一陣小小的薄荷風。

    一些記憶瞬間倒流進腦子。

    當時在會場門口，說要跟她討論算法的那個男孩。

    “沒，我記得的……”溫盞趕緊坐直，“你，你坐?！?/br>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觀察了她一整晚，看她一直在按肚子。

    也沒說廢話，開門見山，“你要不要回去休息？我叫幾個人跟你一起。有倆姑娘喝得有點上頭，我正好送你們一塊兒回去，你跟著她們，也不會太尷尬?！?/br>
    溫盞手指蜷曲，剛想說話。

    手機屏幕一亮，信息欄彈出兩條消息。

    x:「行?！?/br>
    x:「你早點睡。」

    發(fā)送時間，是一秒前。

    她微怔，攥緊手機，懸而未決的緊張感得到短暫的紓解，繼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巨大的憋悶。

    明明以往商行舟說話，也是這樣的……明明，一直是這種語氣。

    但放在今天，她忽然難以忍受。

    如果他跟她打一個電話，她一定會立刻問他，溫儼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可是隔著網絡，她感知不到他任何情緒。

    她甚至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松弛的，還是不耐煩的。

    溫盞遲遲不說話，藍襯衫也沒催，站在那兒，很耐心地等她考慮。

    她有些失神，手指機械地左滑退出對話框，見朋友圈上方多出個小紅點。

    就下意識點進去。

    竟然是寧語兮的新動態(tài)，就今天下午，幾個小時前剛發(fā)的：「某人！連生日都不給我過了嗎！」

    截圖是一段聊天記錄。

    盡管對方頭像被裁掉了一半，只露出半張臉和飄揚的紅領巾，溫盞仍然一眼認出，那是商行舟。

    下午三點，寧語兮撒嬌似的：「你不是馬上就要走了嘛？生日都不陪我過？」

    商行舟秒回：「？」

    時間是三點十一分。

    那個時間，溫盞坐在報告廳里給商行舟留言，他沒有回復。

    指尖發(fā)涼，溫盞被頭頂冷氣吹著，心里冒出一點毛毛的冷意。

    為什么……回復別人的消息，不回復她的。

    所以。

    之前，每一次約會，以及，跟她在一起的時間里。

    都在回別人消息嗎。

    他到底哪里那么多消息要回，只是在回復寧語兮，還是其實也有其他人。

    他把手機密碼給她了，但她從來沒看過他的手機。

    溫盞肩膀向下塌，立在身邊的男生感覺不對，低聲：“溫盞？”

    “不好意思?！彼季w收攏，溫盞定了定神，有些抱歉地站起身，“稍等我一下好嗎？我去打個電話，馬上就回來?！?/br>
    男生給她讓出路。

    她穿過沸騰的人群，一路走出酒吧，到入口處。

    越往外走，聲音越小。

    嘈雜喧鬧潮水般褪去，門口有人慵懶地靠在吧臺在抽煙，白煙飄散，落地窗外大雨淅淅瀝瀝的，看起來一整夜都不會停。

    掌心手機發(fā)燙，號碼撥出去，商行舟那頭忙音響半天，自動掛斷了。

    溫盞重新打。

    打到第三回 ，他終于接起來。

    商行舟輕咳了聲，聲線一如既往低沉，帶點兒沒睡醒的慵懶：“盞盞？”

    他的聲音像風一樣卷進耳朵，很莫名地，溫盞心里的不安揮散了一些。

    她奇怪：“你睡了嗎？”

    “沒，我剛到家，有點困，剛靠著沙發(fā)睡著了?！鄙绦兄蹎査O窸窣窣地像是站起了身，“上海熱不熱？”

    “還好?！睖乇K抿唇，在門口金屬長椅上坐下。

    空調氣溫很低，外面雨幕瀟瀟，城市街景都被沖刷得看不清楚。

    她抵住胃，定了定神，叫他，“商行舟，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br>
    “嗯？”

    “你打算跟我在一起多久？”

    話音落下，一道閃電從眼前驟然閃過，映亮玻璃。

    溫盞下意識瞇了瞇眼，下一刻，聽到轟然的雷聲。

    “怎么了，誰跟你說什么了嗎？”商行舟皺眉，聽到雨聲，以及遙遙的、熟悉的推杯換盞聲，“你不在住處？”

    溫盞沒答，無意識地捏住桌上的紙杯：“我爸爸跟我說，你其實大四就走。然后我看到了寧語兮的朋友圈，但你沒跟我說過，所以我想跟你求證一下……”

    暴雨傾盆而至，她那邊說話的聲音忽然有些模糊，商行舟屏住呼吸聽了會兒，起身拿外套：“你等等，我過來跟你說。”

    “不用……”溫盞被嚇一跳，下意識看時間，都快十一點了，“我只是問問你，你不用現在過來?！?/br>
    “是有這個事兒，但沒有定?！鄙绦兄垭y得沉默了下，抓了抓頭發(fā)，啞聲問，“你現在在f大？”

    “我跟費元嘉他們，在外面……”

    “那你等我一下?！?/br>
    “商……”

    嘟嘟嘟。

    商行舟直接掛了電話。

    雨下太大，靠近門口的地方，風雨聲完全擋都擋不住。

    溫盞攥著手機換了個姿勢，慢慢從高腳凳上滑下去，挪到沙發(fā)，微躬身，抵住胃。

    應該是頭一次，商行舟說要來找她，她一點兒沒覺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