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拖拽的過程里一直在強(qiáng)硬抵抗，他看上去多么不服氣，多么想要硬氣?？伤难凵癯鲑u了他，那憤恨的視線盡頭，藏著深深的恐懼。

    他很害怕。

    多么像。

    她曾經(jīng)見過，在自己的眼睛里。

    她透過那些女生們興奮到扭曲的瞳孔，清晰地看到了她自己的眼神。

    驚懼、絕望、害怕、痛苦、恥辱……

    姚問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全然沒有聽見身后靠近的腳步聲。

    韓寧幾步跳上桌子，再跳到地上，撲上去擋在了她面前，福子擋在了另一邊，死死把江洋給圍住了。

    江洋勾唇笑了一下，正要說話，喬若明進(jìn)來了。

    這節(jié)課是語文課。

    喬若明進(jìn)門把教案往講桌上一扔，教案飄出去老遠(yuǎn)，順著桌面兒掉到了地上，發(fā)出“呯”的一聲響。

    他雙手掐腰，眼神不耐：“說吧，怎么回事?！?/br>
    沒人說話。

    施暴的學(xué)生們一個(gè)個(gè)全都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卷發(fā)男生抹了一把嘴角，站起來向前排自己的座位走去。好像哪里被傷到了，他走不穩(wěn)，幾次歪斜，身體撞到了旁邊同學(xué)的桌子。他又竭力站直，努力走直線，全程垂著頭，頭發(fā)遮住了眼睛。

    姚問一直看著他。

    當(dāng)年，她從cao場上歪歪斜斜站起來，也試圖努力站直。

    因?yàn)樗龖峙履切┛粗难酃狻?/br>
    “瞧，她被打了?！?/br>
    “就這個(gè)女生啊，就她被打了呢?！?/br>
    “你看她臉破了，再也美不起來了呢?！?/br>
    “……”

    姚問低頭，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掌。

    韓寧和福子等江洋坐進(jìn)座位里，也都坐了回去。

    喬若明走到講臺上，往前排同學(xué)剛給撿起來的教案上重重一拍。

    “都啞巴了？說話！”

    還是沒有人出聲。

    喬若明走到講臺中間，指著康麗娜：“班長你說?！?/br>
    “他們、他們打架了，許、許東也被許多人打了?！?/br>
    “我不知道他們打架嗎？”

    跟姚問在辦公室里見到時(shí)不一樣，喬若明現(xiàn)在沒有半點(diǎn)兒頹唐，他確實(shí)很生氣。

    姚問一直在心里默念，喬若明老師，你一定要處理好這件事，只要你處理好了這件事，我就拿你當(dāng)班主任看待，無論你和我以前的班主任相比，差距究竟有多么大。

    求求你，一定要處理好。

    “你說！”喬若明隨手指了前排一個(gè)男生。

    被指到的男生垂了頭，吶吶說：“我剛上廁所回來，沒看到?！?/br>
    喬若明又一連指了好幾個(gè)男生，不是不知道就是睡覺沒看見，又或者在外面，反正事情發(fā)生時(shí)，他們沒有一個(gè)人在現(xiàn)場。

    “沒人說是吧？”

    喬若明這話剛出口，死寂的教室里突然傳來一道笑聲。

    聲音很大，一點(diǎn)兒都沒有遮掩的意思。這聲音從前排發(fā)出來，在此時(shí)落針可聞的教室里特別刺耳。

    是許東也。

    他抬起頭，問：“說了有什么意義嗎？”

    姚問：“……”

    為什么沒意義？

    怎么就沒意義了？

    許東也繼而垂頭：“是我自己撞的。”

    ?。?/br>
    有那么一剎那，姚問清晰地看到，喬若明眼神里的火氣黯淡、消散，直至重新恢復(fù)死寂。那一刻，她揪著自己的領(lǐng)口，覺得喘不上氣來，特別害怕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初二那年，她實(shí)在是太小，恥辱、難堪、憤恨……各種她也搞不懂的情緒一股腦兒撲上來，封住了她的嘴巴，讓她始終沒有開口。

    老師不知道，爸媽不知道……他們也像今天的喬若明老師一樣，輕易信了她關(guān)于自己臉上傷口由來所編造的那些謊言。

    那些一戳就破的謊言。

    姚愛軍經(jīng)常會說：“跟同學(xué)發(fā)生爭執(zhí)你要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人家為什么不跟別人起沖突，偏偏就跟你起沖突呢？”

    那之后有一段時(shí)間，姚問甚至在想，是不是她不該問王駿題目？是不是當(dāng)初她跟王駿保持距離就什么都不會發(fā)生了？

    但隨著逐漸長大，她明確地知道，在那件事中，自己并沒有做錯(cuò)。

    錯(cuò)的是那些肆無忌憚施暴的人！

    姚問抹了一把眼睛，就在這時(shí)站了起來。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發(fā)抖，努力保持聲音鎮(zhèn)定，指著教室右邊，大聲而又清晰地說：“那個(gè)男生在課上起哄數(shù)學(xué)老師，許東也在課后因?yàn)樗麛_亂課堂秩序與他爭執(zhí)，用詞最過分的是‘一群敗類’、‘一群垃圾’?！?/br>
    唰——

    二十八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姚問身上。

    第10章 甜的

    雖然姚問竭盡全力努力控制，但還是不由自主帶了絲顫音：“就因?yàn)檫@個(gè)‘一群’，讓后排的這些男生們很生氣。江洋帶頭，他和這些個(gè)男生……”她指著后排所有參加欺凌的男生，在他們的死亡凝視中毫不畏懼，說，“他們合伙……”

    說到這里，姚問深深吸了一口氣。

    高三二十八班安靜極了，一雙雙眼睛全都在看著她。前排的，后排的。

    “……他們合伙把他拖拽到教室后面，逼他下跪。至于是否下跪，以及他被怎么樣對待，這些我都沒有親眼看到，因?yàn)樗麄儑×怂?。但是，我聽到了聲音。他們一群人……動手打了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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