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天低低應(yīng)著，沒再亂叫，沉默地到了高腳桌邊坐下后才說：“我這不就是不習慣嗎?！?/br>
    “你可別，那么多人跟你花天酒地呢。”余宴川叼了根煙，曲指敲敲桌子，對調(diào)酒師說，“尼格羅尼?！?/br>
    何明天有些沮喪地垂著腦袋：“不一樣?！?/br>
    調(diào)酒師手中的雪克杯叮咣響，余宴川看著他動作熟練地轉(zhuǎn)著手腕。

    “那就得空了來找我?！庇嘌绱ㄕf，“我估計得在那邊呆到年底?！?/br>
    淺金色的酒液倒入酒杯內(nèi)，在絢麗燈光下閃著淺淡的橙紅。

    余宴川很少會點除了啤酒之外的酒精，之前和別人出去聚時總會被人說不懂酒，但他確實只是不想在外面喝醉。

    不過今天他也想稍微放縱一下，畢竟這也許是今年最后一次光顧體彩酒吧了。

    何明天喝得不多，在一個勁地吐苦水，講公司里四面碰壁，講到處都是勢利眼，還講他看不上那群見風使舵的人，說一半又點了盤小吃拼盤。

    他啃完了三個奧爾良雞翅后才消停，看樣子是說累了。

    余宴川一杯接一杯喝得渾身發(fā)熱，他靠在吧臺上，靜靜看著那個堆疊著炸薯條的拼盤。

    何明天對上他的視線，翹起沾了油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臉：“你還行吧？”

    余宴川微微偏過頭躲開，用力閉了閉眼睛。

    沒有修剪的頭發(fā)散落在臉側(cè)，昏暗燈光下半張臉籠在陰影里，多日前聚眾斗毆在眉弓上留下的那道疤，痊愈后仍然留著一道淺淡的影子，從對面玻璃上的反光看起來有些像斷眉。

    余宴川直直看著反光里的自己，玻璃后人頭攢動，在一片光影交錯中，他居然看出來了林予的影子。

    這個下巴是真他媽像，他竟然剛剛發(fā)現(xiàn)這件事，他自己生都不一定能生出這么像的。

    “你今天情緒不太對啊?！焙蚊魈煺f。

    余宴川的嘴里還彌漫著金巴利的苦調(diào)，他一口將酒杯底喝凈，再次把杯子推到吧臺上。

    “你來真的?。俊焙蚊魈焱蝗挥行┚o張，湊過去說，“你是不是不想走啊，跟譚栩有關(guān)？你沒告訴他？”

    “我不告訴，他就不知道？”余宴川抓了一把頭發(fā)，踩在高腳凳上的長腿放下來。

    何明天總算知道他今晚為什么一副瀟灑人生的模樣：“你要去管分公司這事兒，圈子里大部分人都知道，為了這……犯不著吧?！?/br>
    我又沒說我是為了這事情。

    余宴川懶得開口，索性隨意他猜測。

    他喝酒從來不為誰，想喝就喝了。

    這段前途渺茫的感情生活還沒凄慘到需要借酒消愁的程度，林予的橫空出世也沒有刺激到需要喝酒釋懷，余宴川只是有些憋屈，想做些什么來發(fā)泄。

    可能是因為發(fā)現(xiàn)譚栩在瞞他吧。

    盡管在來之前他還篤定，近期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能輕信，未見到事情全貌就無法對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下定義，一段掐了前因后果的對話不能作證譚栩在瞞他。

    但他發(fā)現(xiàn)他還是在對“譚栩背著我干了不少事”這件事的本身而憋屈。

    將心比心一下，怪不得譚栩在聽說他要出國之后那么生氣了。

    余宴川沒什么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向來秉持著走一步看一步的原則，開花店、出國，一切都是順其自然。

    不太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但是余宴川很享受。

    今天也算是福報了，這不就被趕鴨子上架，白天接了余興海一個電話，當即就給他訂了后天凌晨的機票。

    余宴川喝酒喝得太急，后勁返上來時只覺得頭暈乎乎的，反應(yīng)格外遲鈍，看著何明天在他眼前比出三根手指問他這是幾，他消化了半天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就像是剛做完全麻手術(shù)被大夫推了出來，然后和藹地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酒吧內(nèi)嘈雜的聲音都遠去，他坐在原地，把拼盤里剩下的炸薯條吃光。

    等再回神時眼前已經(jīng)是譚栩的臉。

    余宴川的目光像兌了膠水，粘稠地順著譚栩的臉和身子描了一圈，才看出來這人是誰。

    他也沒醉到分不清現(xiàn)實夢境的程度，叼著一根炸薯條轉(zhuǎn)頭去找何明天。

    何明天站在譚栩身后，帶著幾分醉鬼都能看出來的心虛。

    “你把他喊來干什么？”余宴川問。

    “是我去問的他。”譚栩搶過他嘴里的炸薯條，面色不虞，“還能直立著走回去嗎？”

    這是何明天第一次在這種場合見到譚栩，他穿著一身與酒吧格格不入的白色襯衫，短袖袖口在擠過來的路上蹭上了淡淡一圈酒漬。

    往日里一向溫和開朗的譚小少爺此時頂著一張臭臉，無比自然地、手勁有些狠地把余宴川從椅子上揪了下來。

    “別，頭暈。”剛剛靜止不動時還好，一動就覺得腦子里仿若裝了個豆?jié){機，稀里嘩啦地四處攪，余宴川揮開譚栩的手，“我自己可以走。”

    何明天默默往后挪了挪。

    在他的想象中，譚栩和余宴川之間的相處應(yīng)該是彼此禮尚往來的那一類，但看樣子他們仿佛要大打出手。

    譚栩的語氣里藏著一股火：“凌晨一點半了，我打擾你通宵了？”

    “沒有，走吧?！庇嘌绱ㄓ昧Π粗~角。

    他仍舊沒法把譚栩來這里找人的原因琢磨起來，但他的潛意識里知道，他其實是希望譚栩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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