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翎靜了片刻，笑意清淺地抱著紅狐溫柔反問：“你知道從前，那你知道現(xiàn)在她為何是這番模樣么？”

    “妖王將她視作容器，利用她孕育了六個至純爐鼎。前五個，已成了妖王手下的枯骨，第六個，是你?！?/br>
    鄒翎微笑：“是我，可我為何沒變成妖王的盤中餐呢？”

    沈默抬起眼，眼中一片灰暗：“是丹羿宗將你母親搶來的?！?/br>
    鄒翎溫柔地循循善誘：“搶來做什么呢？”

    “來改進(jìn)……”沈默嘴唇微顫，“改進(jìn)仙門的爐鼎實(shí)驗(yàn)?！?/br>
    不必鄒翎再問，沈默平靜地將查清的真相一一道來：“仙門的爐鼎實(shí)驗(yàn)，早已暗自進(jìn)行多年，為了振興人族盛世。人族過往青史是屈辱之史，神族踐踏我等，妖族掠奪我等，魔族殺戮我等，人族用近千年的廝殺，才換來今日的鼎立之態(tài)。仙門祖師留下無數(shù)裨益后世的禁術(shù)，其中一道禁術(shù)，名為【歸一】：以百活人入丹爐煉一藥人，以百藥人煉一兵人，以百代兵人煉一神人，剿殺天地，只活人族。仙門一直沿襲禁術(shù)歸一，代代煉藥人爐鼎，滋養(yǎng)一兵人，兵人再與爐鼎交合，再續(xù)下代兵人。”

    白羽聽到這里心魂猛震，耳邊就響起了現(xiàn)世鄒翎的笑聲：“別怕，你不是劍魂山用代代爐鼎養(yǎng)出來的兵人，你是雜草里長出來的、石頭堆里蹦出來的純粹人族，我天賦異稟的歸許，我曾經(jīng)愛死了的蠢貨野狗?！?/br>
    白羽：“……”

    汪，可以不加最后一句的。

    沈默冷靜地平鋪直敘：“三大宗門內(nèi)，代代有威震四海的不世之才，他們沿襲了歸一邪術(shù)，未出生便吞噬了不知多少代爐鼎的血rou，畸形地、無爭議地成為各宗的掌門長老，并將繼續(xù)與新一代爐鼎交合，再造下代兵人。這一代丹羿宗的掌門候選人，一個是我，另一個是我胞弟，如不出意外，我們二人之一，將與師門煉出來的新爐鼎茍合，可在這時……丹羿宗查探到妖王的詭異行徑，他們不管妖族之孽，只管妖王實(shí)驗(yàn)出來的至純爐鼎。他們搶到了你母親，刺激她，逼迫她，讓她為腹中的你傾盡心血，耗斷三尾的妖力以哺育你。如他們所期待的，在各種實(shí)驗(yàn)中誕生的你，是當(dāng)世第一個完美無缺，毫無瑕疵的至陰爐鼎。

    “丹羿宗將你視若異寶，不惜為你與妖王周旋，甚至為避耳目特意將你放在逍遙宗。所有長老都將你研究透了，知道你出生前便繼承了紅狐的記憶，知道你是人族爐鼎和魔族魅魔的混血，知道你偷偷煉化出了屬于魔族的靈武搖鈴……他們清楚你知道一切，對你一切動作了然于心，但你太弱小，他們不怕你不配合，而且，只要妖王在世，沒有仙門庇護(hù)，你和紅狐永遠(yuǎn)無路可逃?！?/br>
    沈默重復(fù)了幾遍“只要妖王在世”，隨后他目光灼灼地看著鄒翎，問：“鄒翎，假以時日，你未必做不到帶你母親逃出仙門，你們只是逃不出妖王的手掌心，對不對？”

    鄒翎自始至終都安靜地抱著紅狐聆聽，聽罷眉目安然，依舊是不動聲色的溫柔和平靜：“沈師兄高看我，我們逃不出仙門，更不必說逃出妖王的搜捕。”

    “你可以！”沈默忽然重了語氣，“我知道你可以忍辱負(fù)重，可以cao盤棋手，你只是沒有時間，只要有足夠時間，你能做的事情很多，其中必不包括認(rèn)命。”

    “認(rèn)命有什么不好呢？”鄒翎摸摸懷里紅狐的腦袋，她仰著腦袋啃鄒翎的手，“沈師兄能查得這么透徹著實(shí)出乎我的意料，但怎么查你大約也查不出妖王的所為。我娘記得她前五個孩兒怎么死的，我便也知道這份記憶，她生來癡傻，被那五份不可回望的記憶折磨得更瘋癲。我發(fā)過誓，絕不會讓她再經(jīng)受那樣的痛苦。她與妖王血脈相連，沒有仙門庇護(hù)，妖王很快又能抓她回妖族?！?/br>
    “我?guī)湍??！鄙蚰@樣說，“鄒翎，我?guī)湍銡⒘搜?，我?guī)湍阕杂??！?/br>
    “幫不了?！编u翎這樣答，“沈默，我早說過，你得知真相也無法改變、無法撼動它分毫，你知道仙門的丑陋和你奉行仙門的規(guī)則毫不沖突，因?yàn)橄砷T是你腳下的地，你的腳無法永遠(yuǎn)不落地。”

    “我做得到?！鄙蚰@樣說，“我的凡胎□□只能落地，魂魄卻可以一直懸浮?！?/br>
    “你做不到?！编u翎這樣答，“如你所說，丹羿宗長老知道我的一切動作，沈默，你也是的，你能查到這些不堪入目的秘辛不過是因?yàn)樗麄冊敢庾屇阒?，你不明白嗎？?dāng)你師尊同意你娶我時，就是默認(rèn)你便是這一代的兵人。你所查到的仙門真相，不過是你來日也會得知、也要繼承的【歸一】?！?/br>
    清風(fēng)徐來，荔枝林里的小池水波不興，光影斑駁里的人心狂瀾萬丈。

    “我不會繼承?！?/br>
    “那麻煩的是我……不是你，便是你弟沈凈了，不是他，仍會是另外的丹羿宗人選。我真覺得沈師兄你是好人，和你結(jié)契不吃虧，沈默，你真的不考慮？”

    “鄒翎！”

    沈默驟然大吼，七步之中落葉紛飛。

    “你知不知道入了丹羿宗等待你的是什么？！他們不會讓你死，你不僅會成為我的爐鼎，還會成為丹羿宗下一代兵人、下下一代、無數(shù)下一代兵人的修煉武器！”

    白羽在落葉紛飛里悲憤沖天，即便知道后來丹羿宗的前代長老全部戰(zhàn)亡，鄒翎沒有進(jìn)丹羿宗過沈默口中的不堪日子，但白羽還是忍不住，想抽出早歸劍把丹羿宗劈成一片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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