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她的笑話，李碧珠還不夠格。

    那婆子一驚，這位葉姑娘居然看出自家姑娘的打算。如此一來，她哪里敢再多說什么，只能替自家姑娘爭辯幾句后，問道：“敢問葉姑娘生了什么病，奴婢好回去告之我家姑娘?！?/br>
    葉娉笑了。

    然后裝出憂思過度的樣子，道：“相思病。”

    第9章

    三喜被自家姑娘的大膽之震驚到了，轉(zhuǎn)念一想眼下闔京皆知她家姑娘心悅溫郡王，姑娘這相思病的說法似乎合情合理。

    李家姑娘和自家姑娘向來不對付，想也知道請姑娘前去參加花會定然沒有好事。別人家的下人來勢洶洶，她也不能滅了自家姑娘的威風(fēng)。

    “這位mama，你也見著我家姑娘了，也知道我家姑娘生了什么病。你還不趕緊回去稟告你家姑娘，難不成是想站在這里沾一沾我家姑娘的病氣？”

    沾病氣是什么鬼。

    聽過沾喜氣的，還從沒聽過沾病氣的。

    那婆子在李家也算是有些臉面，來時很是瞧不上小門小戶的葉家。她自詡自己是太史府的婆子，比葉府的下人不知體面多少。

    方才一見葉家門戶，她便生出幾分輕視。原想著這葉家的人還不得恭維她捧著她，哪成想竟是連門都不讓她進(jìn)。

    什么東西！

    別說是病氣，就是葉家的喜氣她都不想沾。

    “葉姑娘的病氣奴婢可不沾，我們李家是規(guī)矩人家?！?/br>
    “這位mama的意思是，我們?nèi)~家不是規(guī)矩人家？”葉娉冷笑?！凹热蝗绱?，你家姑娘為何巴巴地來給我送帖子？”

    那婆子啞口無言，老臉臊得通紅，匆匆丟下一句葉姑娘好好養(yǎng)病的客套話，半是狼狽半是氣急敗壞地告辭了。

    她在葉家受了氣，回去后自然是添油加醋。

    李碧珠大罵葉娉不知好歹，又竊喜葉娉自己張狂，口出這等羞恥之言，姑娘家的名聲是徹底別想好了。

    李家依附國公府，這樣的消息自是第一時間送去溫家。溫如玉聽到李家的下人繪聲繪色的描述，秀美的臉上陰云密布。

    好一個相思??！

    這是打量著死活要纏上二哥。

    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癡心妄想的蠢貨，還想攀上他們溫家。蠢貨就應(yīng)該配老畜生，那門親事必須快些定下來。

    “娘，你聽聽，她說的是什么渾話。好好的姑娘家，不知羞恥不顧體面，癡纏男子口無遮攔。這樣的人留在京中，只會連累父母禍及兄弟，還不如早點(diǎn)嫁去京外，眼不見心不煩。”

    王誠君幽幽一聲嘆息，“理是這么個理，可是你四姨父和四姨母也太不講究了。那趙家是什么人家，哪里是什么良配?？上麄儽桓毁F迷了眼，竟是不管不顧了?！?/br>
    “趙大人年紀(jì)是大了些，但卻官居四品。以葉娉的出身，她能攀上這樣一門親事，也算是求仁得仁?！?/br>
    “富貴豈是那么好求的，但愿他們能得償所愿。近日葉家事多，你無事莫要打擾娉娘，讓她安心待嫁?！?/br>
    溫如玉口中稱是，心道母親就是太心善了。也虧得是親這樣的性子，否則還真入不了祖母的眼。

    母女二人說話的當(dāng)口，李家已將此事到處散播，恨不得全永昌城的人都知道葉娉的所作所為，唾棄她漫罵她。

    ……

    聚乾宮。

    景慶帝招呼外甥坐到自己身邊，半點(diǎn)也無皇帝的架子。太監(jiān)宮人對此司空見慣，整個皇宮大內(nèi)誰不知陛下最是疼愛溫郡王，勝過所有的皇子。

    溫御的母親安和長公主是景慶帝的胞姐，先孝懿賢太后去得早，陛下算是被安和長公主撫養(yǎng)長大的，姐弟倆感情極深。

    若無長公主多年謀劃，這皇位也輪不到身為十二皇子的景慶帝。景慶帝敬重長公主，在長公主故去后撫養(yǎng)了親外甥，如同長公主當(dāng)年一樣。

    舅甥倆相差十七歲，不是父子親過父子。

    “御兒，朕聽說近日有位膽大的姑娘大庭廣眾之下向你表明心跡，可有此事？”

    這事在京中已經(jīng)傳開，景慶帝不可能不知。

    溫御道：“確有此事。”

    景慶帝聞言，眼底精光一閃。

    知子莫若父，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自己知道。雖說外甥越大越深沉，最近更是叫人看不透，但在景慶帝心里，這個孩子始終是自己抱在懷里的那個粉團(tuán)子。

    他最為柔軟的一面，都給了這個孩子，正如以前皇姐對他一樣?；式銥榱怂?，在這深宮里百般周旋，頂著無數(shù)的詆毀與流言蜚語不肯嫁人。直到他登基為帝的那一年，皇姐才出宮建府，招了溫家的嫡幼子為駙馬。

    那一年皇姐已經(jīng)三十有五，足足比溫家幼子年長九歲。

    皇姐那些年殫精竭慮，身子早已虛空。待到生產(chǎn)之時，終是沒能熬過去。他記得自己抱著剛出生的外甥，跪在皇姐床前發(fā)過的誓言。

    他會護(hù)住皇姐唯一的血脈，一如皇姐護(hù)住他一般。

    “御兒，你下月該過二十二歲生辰，是否該娶妻生子，以慰你母親在天之靈？”

    “舅舅，臣不急。”

    “你不急，舅舅急。朕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大皇子都出生了?！?/br>
    “大皇子出生時，舅舅已二十有五余六個月?！?/br>
    景慶帝一時語塞，這孩子一板一眼的性子真是隨了皇姐。他登基之初朝堂還有些許混沌之處，未免朝臣過早站隊(duì)，所以那些年他沒讓后宮有皇子出生。

    “你現(xiàn)在還未成親，朕十六歲大婚，比你早得多。”

    “是。”

    景慶帝無話可說了，每次提及這個問題，總是不了了之。他只能沒話找話，狀似無意地問起，“朕記得那位葉大人，好像是叫葉庚，景慶七年的榜眼。那一屆狀元的是裴清河，后來做了彰王的女婿。朕當(dāng)時曾猶豫過，論文采二人不相上下，那葉庚差就差在相貌不如裴清河。”

    若是天下學(xué)子知道，殿試定三甲，相貌也是考量之一，不知該做何感想。

    溫御道：“陛下好記性?！?/br>
    景慶險(xiǎn)些噎住，他好懷念以前那個軟軟一團(tuán)的小人兒，即使小小年紀(jì)一臉老成，但好歹還能逗上一逗。

    “那位葉大人看著一個守禮穩(wěn)重之人，也不知是如何教養(yǎng)的女兒，竟是教出那樣一個不顧世俗禮法的女兒。聽說葉家正在和趙家議親，朕居然不知葉家?guī)讜r搭上的了趙家？”

    帝王心術(shù)，最忌臣子們結(jié)黨營私。

    他察覺到自己不自覺帶出的帝王氣勢，趕緊調(diào)整過來。“方才朕還聽到消息，說那位姑娘病了，是為御兒你害的相思病?！?/br>
    溫御表情未有一絲變化。

    景慶帝覺得有些無趣，這孩子真不知道何為彩衣娛親。如此孤寒的性子，還能讓姑娘生了相思病，得幸于這張長得像皇姐的臉。

    “你呀你，怎生一點(diǎn)憐香惜玉之心也無？聽說當(dāng)日你把人家姑娘踢飛去好幾丈遠(yuǎn)，可有此事？”

    “未有此事?！?/br>
    “哦？”景慶帝興致又起，“這么說你沒把人扔出去，而是任那姑娘抱著你不放？”

    溫御沉默，他當(dāng)時確實(shí)什么也沒做。

    景慶帝興奮地?fù)Q了一個坐姿，哪里還有群臣熟知的帝王威嚴(yán)?！坝鶅?，你說說看，你沒把人扔出去，是否是因?yàn)槟枪媚锖苁敲裁?？?/br>
    溫御的眼前不自覺出現(xiàn)一張艷極的小臉，裝著可憐楚楚的樣子，嘴里說著讓人羞恥臉紅的情話。

    若說貌美，也不屬絕世。但那位小姑娘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矛盾，看似毫無心機(jī)一覽無遺，卻大隱其表詭變?nèi)f千。

    他的沉默讓景慶帝越發(fā)起了興致，連道兩個好字。“看來那女子確實(shí)生了一副好相貌，竟讓御兒你動了心?？上矸萏土诵?，不堪為郡王妃。你若真喜愛，不如早些將人抬進(jìn)府里，許她一個如夫人的位置。”

    溫御憶起上一世舅舅不知多少次想為他賜婚，都被他拒絕了。到后來舅舅一提起他的親事就嘆氣，臨終前說是最放心不下他，最為遺憾之事便是未能親眼看到他成親生子。

    “并非喜愛?！?/br>
    “朕可是從未見你對哪個女子如此特別，想來此女于你而言與旁人不同。不如先納進(jìn)府里，慢慢相處些時日，或許時日一長，日久生情也未可知。”

    溫御不語。

    景慶帝失望至極，揮手讓他回去。

    他出了宮門后，收斂的氣勢大開。翻身上馬之后疾奔而去，嗒嗒的馬蹄聲在深夜里如同催命一般。

    寒風(fēng)中，他眸深如晦。

    那個小姑娘，居然說為他害了相思病。

    呵。

    第10章

    時值深夜，葉庚還未歸家，僅讓葉忠稍回來一句話。說是國子監(jiān)有不少學(xué)子人心浮躁，他身為監(jiān)丞需日夜不離，近日里恐不會歸家。

    王氏一直思量女兒說的話，備受煎熬。以往丈夫也有事務(wù)繁忙之時，但從未夜不歸宿。難道真如娉娘所說，是王家在背后打壓？

    她滿腹心事憋在心里，第二日身體就有些不太好。

    葉娉知道母親是思慮太重，這個時代的母族對女子而言太過重要，若非迫不得已誰也不愿意成為無根的浮木。

    照顧母親之余，她派人時刻關(guān)注外面的風(fēng)聲。

    一天過去，傳言不僅未散，反倒甚囂塵上。

    兩天過去，已有不明就里的左鄰右舍向他們家道喜。

    三天過去，父親還未歸家。

    她開始坐不住，仔細(xì)回想自己和溫御說過的話，心里罵了一聲娘。原來是自己會錯了意，人家溫郡王根本沒有親口答應(yīng)她。

    這些皇親貴族，還真是玩得一手好心計(jì)。

    若她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她都不會再去求對方。但是除了腆著臉再去找溫御，她并沒有其它的路可走。

    刑司衙門的守衛(wèi)告訴她，今日溫大人休沐。合著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對方身上時，對方正悠哉悠哉地休假。

    帶著三喜殺到公主府時，已日上三竿。

    她緩了好幾口氣，這才親自去敲門。開門的是一個老仆，許是認(rèn)出了葉娉，臉上的驚訝之色沒有藏好。

    老仆回了一聲讓她等著，轉(zhuǎn)身去府里報(bào)信。

    半個時辰后，溫如沁出來了。將她拉了進(jìn)去，低聲問：“葉姑娘，你怎么來了？我原本想去找你的，你…你真的要嫁給那位趙大人嗎？”

    京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溫如沁再是耳目閉塞也能知道。她近兩日一直糾結(jié)，想去葉家問個明白，又怕自己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