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湛繾看了單寧一眼，道：“朕以為單寧王子就是最好最有誠意的禮物了。”

    單寧一愣，隨即綻出一個笑容：“陛下謬贊了?！?/br>
    湛繾笑不達眼底地看著他——說你是個物品你還謙虛上了。

    單寧躲開皇帝的視線，他起身拍了拍手，東單的使臣軍隊便推著近百位西狄人入了場。

    在場的北微將士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壯年，看到西狄人，血脈里的仇恨令他們下意識攥緊了拳頭和武器。

    單寧單膝跪地道：“這是我父王從西狄邊境解救的端蘭族人?！?/br>
    此語一出，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去打量皇帝的神色。

    北微上下心照不宣，皇帝的生母端蘭明安是西狄端蘭部落聲望極高的女將軍，西狄端蘭氏，嚴(yán)格來說就是皇帝的母族。

    湛繾的身體里，流淌著一半和這群端蘭族人一樣的血液。

    北微上下對這位異族皇帝的偏見始于他的種族血脈，今日這群端蘭族人的出現(xiàn)，無疑是在放大這個偏見的根源。

    湛繾俯視著這群母親生前拼死維護過的族人，眼底晃著刀刃般的冰冷與仇恨，但他面上還是偽裝得極好，他問單寧：

    “西狄端蘭氏不是早就被先帝滅族了嗎？這群人你從哪里救出來的？”

    單寧道：“端蘭部落當(dāng)年并非完全滅族，只是被其他部落吞并，這些人在其他部落為奴多年，我想他們是陛下的母族，也就是陛下的家人，救贖陛下的家人，是東單的誠意?！?/br>
    在場所有北微人心頭那根刺被單寧這幾句話挑得發(fā)疼起來。

    他們險些忘了，侵略北微邊境屠殺北微平民的西狄端蘭氏，從血脈上說，還真是皇帝的家人呢。

    那端蘭明安不都被皇帝扶正了名分，入了皇室的族譜嗎？

    單寧察覺到周遭氣氛猛的凝重肅殺起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在這陣詭異的安靜下，他遲遲沒等到湛繾的回應(yīng)。

    他心中有些慌亂，難道太后給他指的這步棋是錯的？

    “把他們先安置在軍營里?！闭坷`終于開口道，“讓他們吃飽穿暖，不得苛待?！?/br>
    軍中主將雖然不服氣，到底是遵命辦了這件事。

    湛繾看著單寧的眼睛道：“東單的誠意，朕收下了。”

    單寧長舒一口氣。

    他賭得沒錯，一個流著西狄血液的北微人一定會偏袒西狄，哪怕這個國家這個部落卑鄙下流臭名昭著，也照樣能得到湛繾的憐憫與維護。

    他走完這步棋，又尋了個借口離開了演武場，在草原的小坡上，看到了帝妃的身影。

    山逐和山舞也看到了單寧，他們提醒了云子璣。

    走上小坡的單寧見到帝妃為他回頭，向他看來。

    他忍不住暗嘆：這樣的人，居然上過戰(zhàn)場。

    單寧真后悔自己沒能在云子璣最意氣風(fēng)發(fā)的那幾年在戰(zhàn)場上跟他狹路相逢廝殺一回。

    他如今看到的只是云帝妃，一只被折了翅膀的老鷹，一只被皇帝養(yǎng)在金碧輝煌的籠子里的金絲雀。

    但一只雄鷹不會因為被折斷了翅膀就泯滅所有血性。

    他走到帝妃身邊，視線根本不敢在他臉上停留太久，他怕自己那點野心與欲望被那雙漂亮的眼睛輕易看穿。

    “我聽說帝妃曾在邊境那座斷橋上，痛失數(shù)千名兄弟?！眴螌幱靡环N介乎同情和幸災(zāi)樂禍的口吻提起這段往事。

    聽得山舞山逐拳頭梆硬，想沖過去揍他——這個卑鄙的東單人居然敢挖公子的舊傷疤！

    云子璣下意識攥緊了衣袖，面上卻無多大的波瀾。

    數(shù)千人死在眼前的殘忍一幕，單寧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輕易忘記。

    帝妃也不是例外。

    所以子璣的鎮(zhèn)定在他眼里更像是強壓下的傷心與痛苦。

    “聽說帝妃還為此蒙上不白之冤，好在陛下英明，已經(jīng)還了云氏滿門清白?！眴螌幷f，“但你知道嗎？當(dāng)年帶兵去埋伏你的西狄將領(lǐng)還活著，而且此刻就在帝妃的眼前?！?/br>
    單寧指著軍營的另一端，那群西狄戰(zhàn)俘正被北微士兵押解進戰(zhàn)俘營。

    “瘸腿的那個就是?！眴螌幐嬖V子璣：“他在前幾次失敗的戰(zhàn)役中被西狄拋棄了，帝妃現(xiàn)在就可以去殺了他，為那一千位摔下斷橋淹沒江水的兄弟們報仇。”

    這是血仇，云子璣沒有辦法在這件事上保持冷靜。

    單寧滿意地看到他眼底的心緒起伏，提醒他：

    “對了，他姓端蘭，就是君上母族的端蘭氏。真要算起來，他還是君上的遠房表親呢，君上剛剛還承認了他們是他的家人?！?/br>
    他忽然抓住子璣握成拳的手，苦惱道：“怎么辦啊，帝妃的仇人卻是陛下的家人。”

    云子璣抬眼，對上單寧挑撥的眼神，他的惡毒心思展露無余。

    他似乎料定云子璣必定會陷入兩難境地。

    云子璣抬起左手扣住單寧抓著他手腕的那只手，冷聲道：“我這雙手，曾經(jīng)受過傷，旁人不能輕易碰的?！?/br>
    “你現(xiàn)在捏疼我了?！?/br>
    他甩開單寧的手，力道用得極巧。

    單寧只覺得有一股推力往他上半身襲去，在他反應(yīng)過來是帝妃在刻意推他時，他已經(jīng)腳下一空，滾下了小坡，摔得渾身狼狽。

    云子璣站在小坡上，活動了一下手腕，俯視著坡下的人，對山舞說：“去告訴陛下一聲，單寧王子自己不小心滾下了小坡，爬不起來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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