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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代表帝王敕令的封條,封死了承載云子璣所有快樂記憶的家園,封死了云家滿門的歡聲笑語,封死了云氏所有人的性命。 風(fēng)雪撲來,他下意識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看到的是一條遼闊無垠的邊境線。 邊境線上白雪皚皚,雪花有人的巴掌那么大,在呼嘯的寒風(fēng)中往那群流犯臉上打去。 流放足有六百余人,被官兵押送著,在邊境線上艱難移動,像一只只求生的螞蟻費力地向前爬。 他認(rèn)出很多張熟悉的面孔,有九十高齡的慕容外祖父,有未及及笄的云家表妹,有三歲稚童在雪中被凍紫了臉蛋趴在母親懷里低聲抽泣。 他看到流犯隊伍為首的夫妻,他們佝僂著脊背,相互扶持,在積雪中艱難行進。 云子璣認(rèn)出來,那是他的爹娘。 娘親滿頭是雪,積雪有她的膝蓋那么高,她有一步?jīng)]踏穩(wěn),摔了一跤,爹爹扶著她,重病之身一同跌進雪地里。 官兵看到了,揮起長鞭抽打下去,催促他們往前走,就算是爬也要往前爬! 云震用身體護住了愛妻,凍僵的身體察覺不到痛,他就這樣緊緊抱著慕容淑,殘敗的身軀為了妻子化作一座“山”。 漸漸的這座山?jīng)]了生息與熱氣,慕容淑從他懷中抬頭,看到丈夫未能閉上的雙眼,她抬起布滿凍瘡的手替他闔上了雙目,微微抬頭,麻木地望向天際。 云子璣掉下的眼淚變成了雨水,打在父親和母親身上。 “娘?。 ?/br> 他在滅頂?shù)臒o力與絕望中驚醒過來。 湛繾握住了他的手,疲倦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子璣,你醒了?” 云子璣畏懼地把手從湛繾掌心中抽走,昏昏沉沉地問:“陛下流放了云氏滿門嗎?” 如萬箭攢心,湛繾眉心蹙起:“你...怎么會這么問?” 他心虛不已,前世他確實下過流放云氏滿門的圣旨。 這樣的反應(yīng)令云子璣寒心,他要的是湛繾堅定的毫不猶豫的回答“不會”,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顧左右而言他。 “我做了個夢?!痹谱迎^推開湛繾要扶他的手,自己從被窩里坐了起來,他臉色憔悴,淡淡地看著湛繾,說:“夢到云家被封,封條上寫的是‘啟微元年刑部封’,啟微是陛下登基后的年號,你登基第一年,云家滿門就被流放邊境,邊境的積雪淹到娘親的膝蓋上,我爹為了保護娘親死了?!?/br> 湛繾心下巨驚——子璣怎么能把前世發(fā)生過的事夢得如此準(zhǔn)確? 不,也不算準(zhǔn)確,他的時間是混亂的。 前世湛繾下旨流放云氏滿門是在登基第二年,并特意在圣旨里加了一句“開春天暖之后再流放邊境”,之后他御駕親征,又死在了西邊邊境,對后續(xù)之事根本不清楚。 子璣夢里的大雪如果真是前世的映射,那只可能是燕氏篡位后特意將流放之刑提前到嚴(yán)冬臘月,邊境的冬日幾乎寸草不生,這樣光是在路上就能凍死不少云家人,那些想置云家于死地之人也不用背負(fù)殺害功臣的罵名。 那夢太逼真太殘忍,幾乎是戳著云子璣的軟肋捅刀子,他耿耿于懷:“如今就是啟微元年,你登基的第一年,我在想,今日之事,是不是陛下流放云氏滿門的先兆?” “不是!!”湛繾抱住了云子璣,阻止他胡思亂想,“子璣,那只是夢!記得你當(dāng)日怎么開解我的嗎?你說惡夢太荒唐就不足為懼?!?/br> 云子璣在他肩上冷笑一聲:“這夢荒唐嗎?陛下今日的所作所為,都使這個夢看起來一點都不荒唐。” 湛繾道:“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云子璣看著他,等他開口——無論再生氣,他總是愿意給這人一點耐心。 子璣愿意聽解釋,湛繾如蒙大赦,他把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全告訴了子璣,包括他此前在邊境軍中的安排和今日朝堂上出乎意料的變數(shù)。 云子璣聽完,眉間冷意淡了幾分。 “朕將云非寒送去大理寺是無奈之舉,朕跟你保證,你二哥絕不會受半點皮rou之苦,只是在這件事查出眉目前,云家必須有人站出來堵住悠悠之口,否則今日受牽連的就是子璣你?!?/br> 湛繾試探地牽住子璣的小拇指,“朕知道子璣不怕被牽連,但你若有事,不僅朕會方寸大亂給暗處那些人可乘之機,連云家上下也會火燒眉毛,關(guān)心則亂。子璣不僅是朕的心尖至寶,更是云家捧在掌心的寶貝,朕與云家一樣,都只是想護著你不受任何傷害?!?/br> 皇帝垂眸自責(zé)道:“這次是朕疏忽,竟被人鉆了空子,連累了你的至親,害你擔(dān)驚受怕,這一切都是朕不好,但請你相信朕,朕給你的每一個承諾都作數(shù),這些承諾甚至比圣旨的分量更重。只要北微還在朕手里,子璣做的這場惡夢,絕不會發(fā)生在現(xiàn)實中!” 云子璣眉心微動:“真的?” 湛繾快哭出來了:“難道朕的信譽在子璣這里,還比不過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 云子璣:“......” 他是關(guān)心則亂,又被惡夢魘得魔怔,才失了些分寸。 冷靜下來便看得透徹——他如今是云氏滿門榮耀的支柱,云氏是因他得寵才得以一榮俱榮重新崛起于朝堂。倘若今日出事的是身為帝妃的自己,一旦他被牽扯進不光彩的貪餉案中,必定一損俱損,云氏一夕之間就會再次淪為半年前那個人見人踩的活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