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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弟還沒成年,聽聞噩耗只知道哭,眼淚抹了姜糯一肩膀,姜大少爺不好再哭,所有沉痛的情緒都只好默默咬牙忍住,吩咐司機,直接開去機場。 姜糯覺得疲憊,直到姜粟哭累了、也陷入沉默,才忽然感到一只大手,略粗糙的手心沉沉壓上自己的手背,又穩(wěn)穩(wěn)攥住,姜糯不由得轉(zhuǎn)過去,見顧江闊輕聲說:“機場還遠,累了就靠我一會兒?!?/br> 買了最近一搬飛往A市的航班,一行三人,一起趕去瞻仰了老爺子的遺體。 按著燕林的風俗,遺體需要回來停放,過了頭七再火化,因為有上一世的經(jīng)驗,這些繁文縟節(jié)姜糯依稀記得,與上一世不同的是,這次陪在他身邊的人換成顧江闊,顧江闊沉默而可靠,很多事不用姜糯吩咐,就已經(jīng)辦得妥妥帖帖,在別人眼里,他儼然成了姜總的發(fā)言人,比吳銅還紅的頭號紅人。 只有姜少爺自己知道,多虧有顧江闊陪著、支撐著,他才能看似體面地辦好老爺子的后世。 天知道他私底下崩潰了多少次。 譬如剛把老姜接回來的第一天,剛安置好遺體,姜粟就不見了蹤影,姜糯也懶懶的,沒精力去找他,怔怔地坐在殯儀館大廳里,聽著窗外呼嘯的夜風,自言自語似的問顧江闊:“是不是老姜在說話?” “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現(xiàn)在老姜總?cè)ナ赖南⑦€沒通知別人,偌大的大廳里只有他們兩個守靈,不知為什么,殯儀館的溫度都仿佛比別處更冷些,顧江闊去值班的工作人員那里,借了一件軍大衣,給姜糯緊緊裹上,“如果有,他一定在說‘小糯別難過,我有你這樣的兒子,此生沒有遺憾了’?!?/br> “不,”姜糯吸了吸鼻子,“他叫我‘糯糯’?!?/br> “糯糯?!鳖櫧熡煤搴⒆影愕恼Z氣,低聲說,連衣服帶人全都攬進懷里,“都說‘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但你已經(jīng)做到最好了,沒有遺憾,只是舍不得老姜總?!魈扉_始,吊唁的人會很多,你得撐下去,先睡吧,香爐我來看著,不會讓它滅的。” 姜糯開始并不肯睡,可這一天情緒起伏實在太大,姜少爺身子又弱,終究沒撐到后半夜,沉沉睡了過去。 這時候連殯儀館值班的工作人員也睡了,顧江闊怕他凍著,干脆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姜糯厚厚的又蓋一層,才輕手輕腳放下人,走到靈臺前,恭恭敬敬續(xù)上了三柱香,自我介紹般,說:“老姜總,姜叔叔,我叫顧江闊,馬上二十歲了,就讀于燕林大學(xué)金融系……” 明明大門關(guān)著,可不知哪里來了一股陰風,把剛續(xù)上的香給吹出了明火,嗶嗶啵啵地燒起來。 顧江闊下意識看向姜糯,發(fā)現(xiàn)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姜少爺并沒被吹醒,但眉頭微皺,睡得也不大安穩(wěn)。 “這算同意還是反對?”顧江闊自言自語地說,然后鄭重地雙膝跪在蒲團上,以頭貼地,行了三個標準的叩頭禮,“姜叔叔,我對著您的牌位發(fā)誓,這輩子都會好好照顧糯糯,有我在,他不會受半點委屈,只要他需要,上刀山下油鍋,我顧江闊不會遲疑一步。我說到做到,有我在他身邊,請您老人家放心。” 狂躁的陰風平復(fù)下去,那香火也慢慢恢復(fù)平靜,緩緩地燃出三條幽微細長的輕煙。 與此同時,姜粟獨自一人打車回了家。 是老姜總住的那套別墅、他和爸爸mama住了多年的那個家。 一轉(zhuǎn)眼,姜粟和勞美琴冷戰(zhàn)了將近兩個月,可她到底是自己的親媽,從上午聽到老爸去世的消息,直到現(xiàn)在,他哭夠了,也想起來,這件事應(yīng)該去告訴mama。 大約是失去爸爸,讓姜粟那顆倔強的心也柔軟下來,到底是一家人,到底她也是老爸的妻子,她有權(quán)第一時間知道。 姜粟知道勞美琴和姜糯并不對付,所以也沒聲張,只悄悄地回來。 并不是姜粟想選擇站在親媽這一邊對付哥哥,只是,覺得自己尚且能撲在mama懷里盡情痛哭,可如今哥哥什么都沒有了,他不忍心讓姜糯再受刺激,再者,姜粟也不是不想借這個機會和mama冰釋前嫌。 畢竟是親母子,有什么不能化解的呢? 爸爸的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他走后,家庭就不和睦了吧? 然而,姜粟依舊是孩子心性,做事不周到,回家之前沒打招呼,大晚上的,悄無聲息開了門,就直往樓上臥房走。 這個時間,勞美琴應(yīng)該還沒睡,通常會看直播購物,果然發(fā)現(xiàn)燈沒有關(guān)。 姜粟抬手想敲門,卻聽到門里發(fā)出的聲音……怎么都不像直播購物。姜粟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該知道的、該看過的,早就偷偷蒙著被子看過了,沒什么不懂的,那聲音代表著什么,他不用再仔細分辨,也不想仔細分辨,幾乎想直接一腳踹開門,讓他們的丑態(tài)盡數(shù)暴露。 但姜粟最終沒有踹,只重重地砸門。 “誰啊!他媽的干什么?” 里邊傳出男人的聲音,是那個潘奕安。 雖然換成了咒罵,其他的聲音倒是戛然而止,姜粟咬合肌繃得極緊,粗粗地喘了幾口氣,才猛然大吼:“勞美琴!我爸走了!你滿意了嗎?” “就是通知你一聲,不用去吊唁,不然別怪我大庭廣眾的說出什么、做出什么來!”姜粟泄憤似的,終于還是一腳踹開那扇門,卻一眼也沒看門里的人,逃也似的轉(zhuǎn)身離去時,眼里的淚水早就模糊了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