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么多年來，師尊對我寸步不離，竟是想著監(jiān)視我啊?！庇袂宄卮驍嗔怂脑?，笑得很輕。

    “自然，”洛云寰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你自己也當(dāng)明白，除此之外，不可能其他理由?！?/br>
    “我明白？我該明白什么？”玉清池倏然抬頭，雙目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薄薄的血色，“我原以為你同其他人不一樣，你是真心對我好……但是其實并不是這樣的嗎？”

    洛云寰忽然不知該怎樣回答。話一出口他就隱約覺得不對。

    自從他醒來，腦子里就一片混沌，所有的記憶像是被打散了的一團(tuán)漿糊，胡亂充斥在他的腦海中。他能清晰明白地記著這些過往的回憶，記得這些事件發(fā)生的時間地點起因經(jīng)過結(jié)果，而有關(guān)這些回憶的所有情緒卻像是憑空蒸發(fā)了一樣，讓他想不起自己在回想起這些記憶時應(yīng)該用怎樣的心情面對。

    因此，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當(dāng)年為何明知玉清池是鬼族之人卻還愿意相信他護(hù)著他。若他當(dāng)時就處決了他，如今云海天城也不會遭遇如此禍?zhǔn)隆?/br>
    如此想來，大概是他當(dāng)年做下了錯誤的決定，而如今不該繼續(xù)錯下去。

    洛云寰的面色微沉，冷聲道：“自然，鬼族之人居心難測，我收你為徒，自然是為了約束你的行為。至于方才那個靈體，我雖不知他從何而來，但非是人間仙道之物，留在此間終是有違天道?！?/br>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洛云寰不禁問自己。

    那道忽如其來的黑影不知為何卻也隱隱有一絲熟稔。而就像玉清池說的那樣，他不過是一道能力弱小的靈，甚至連身軀都沒有，依憑在鬼力幻化出的影子上，這才囫圇有了個身體，可不知為何，對方那漆黑一片的面容下似乎有著洛云寰不敢正視的面容。

    洛云寰幾乎是想也沒有想就出手殺了了他。可是在滅了那道影子之后，他卻更加難受了。腦海中混沌一片的記憶好似忽然有了生命，一道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們回到自己該去的位置，而他喪失的那些情緒似乎也在這一刻漸漸復(fù)蘇，一點一點重新充盈他的腦識。

    “難道，”沉默已久的玉清池再度開口，聲音更加低沉沙啞，“你往日對我的好也是為了讓想我心甘情愿留在你身邊做一只沒有爪牙的困獸嗎？”

    他說這話時，眼眸垂得低低的，洛云寰完全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察覺到他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語氣下，強(qiáng)烈的失望和悲憤。

    洛云寰一語不發(fā)。他的腦子里雜亂不堪，他的情緒有所缺失，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回答這個問題，他只好沉默。

    玉清池隨他默了片刻，忽而像是瘋了一樣，仰頭大笑道：“說??！你之前對我的好算是什么！你若不說，我便替你說了！是你為了困住我，鑄造的柔軟的囚籠！哈哈哈哈哈哈，我真傻，到了今天才想明白。我原來被你騙了這么久，心甘情愿為你而死，為你合魂魄，為你親手傷害真心在意我之人！”

    心口涌上一絲鈍痛，洛云寰張了張口，想說不是這樣的，可他說不出口。

    不是這樣，又能是怎樣的呢？

    他本就不是善于口舌爭鋒之人，性情也遠(yuǎn)比常人疏淡，如今更是不知從何分說。

    可他的緘默卻被玉清池理解為默認(rèn)。他倏然抬首，俊美無儔的面容冷若冰霜，赤紅的雙目不見一絲感情。

    “既然師尊與我的師徒之誼從開始就是混雜了利用和算計，不如就此結(jié)束吧?！庇袂宄匮壑鞋F(xiàn)出nongnong的倦意，他朝洛云寰走了過來，步履緩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帶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壓迫感。

    他走至洛云寰面前停下，伸手召出的不是鬼帝之印而是洛云寰當(dāng)年親賜的天讖劍。

    洛云寰面沉如水：“你意欲何為？”

    玉清池笑了笑，執(zhí)劍起勢：“三招，了斷你我?guī)熗街椋　彼f完，不待洛云寰回應(yīng)，長劍上手，直攻洛云寰。

    劍鋒凜然，裹挾萬種情意、千般思緒。

    洛云寰蘇醒未久，加上修為已散，反應(yīng)不及，根本無從閃避。寒光厲劍驟然逼至眼前，卻在臨近洛云寰脖頸之處停下未再向前刺去，而是斜斜一揮，削下洛云寰鬢邊一縷雪色長發(fā)。

    玉清池紅著雙目，緊咬牙關(guān)，冷厲話語從他齒間迸出，比刀鋒還要寒涼。

    “第一劍，斷你我?guī)熗角檎x！”

    話音剛落，利劍再出！

    玉清池天讖劍鋒攜起劍風(fēng)，發(fā)出簌簌風(fēng)聲，直劈洛云寰門面。

    風(fēng)卷殘葉，天地?zé)o聲。

    長劍凌空一劃，劍鋒未傷及洛云寰，劍氣卻將他逼退數(shù)尺。

    “第二劍，”玉清池持劍之手在瑟瑟冷風(fēng)中微微發(fā)著顫，他的聲音像是在冰里淬過，冷得令人發(fā)抖，“斷我對你的孺慕之情。”

    洛云寰連受兩次重?fù)?，冷汗低落，身形不穩(wěn)，所剩無幾的修為早已流溢一空，此時連天諭劍也幾乎拿不住了，他手撫心口，倔強(qiáng)抬眸，看著倒提長劍步步逼來的玉清池。

    “最后一劍，”玉清池劍抵洛云寰胸前三分，略垂眼眸看著他，“斷我對你難以自持的可笑愛意。”

    云光劍影映上二人的側(cè)臉，如流云般緩緩流淌。

    洛云寰腦海混亂一片的記憶中有一縷思緒忽然變得清明，此刻蘇醒過來，招搖著、叫囂著試圖喚醒洛云寰更多的情緒。

    他微微闔目，想起在他身死前，曾在風(fēng)月的術(shù)法中看到玉清池心中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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