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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的戲精夫人 第119節(jié)

    李炎越發(fā)篤定其中必然有不對(duì)勁,背著手在門前等候。

    但厚重的殿門似乎隔絕了一切聲響,饒是他豎著耳朵聽,也聽不見任何交談聲,他都納悶了,便是皇帝死在里頭,只怕都無人察覺。

    這危險(xiǎn)念頭才落下,便聽見殿內(nèi)傳來細(xì)微聲響。

    李炎心神一緊,大聲催促:“快看看去,都死了么?出事了你們擔(dān)得起么?”

    護(hù)衛(wèi)仍有踟躕,李炎才不管,一把將那不懂事的扒開,嘭聲撞開宮門。

    卻見陸云卿與賢妃歪在龍床上,手中還捆著個(gè)血跡斑斑的老皇帝,他腹部插著把匕首,正噗嗤噗嗤地濺出血來。

    皇帝闔著眼,面若金紙,此刻才真是瀕死的模樣。

    李炎沒想這二位竟真這么大膽,敢在皇帝寢宮弒君!

    御林軍也懵了,但還是迅速涌上去將賢妃與陸云卿抓住。

    李炎表情復(fù)雜,先裝出著急模樣:“快——快去請(qǐng)?zhí)t(yī)來!”

    新傷舊患,請(qǐng)了也沒用。

    他心里明白,皇帝大約活不到天亮了。

    第94章

    太極宮中,亂作一團(tuán)。

    在偏殿待命的太醫(yī)們涌向?qū)媽m,卻見老皇帝氣息奄奄地躺在龍床上,腹部的匕首十分刺目。

    瞧著出血的情況,大約腹腔已被刺穿了,太醫(yī)們手忙腳亂地在他身上又是扎針,又是灌參湯,但皇帝始終雙眸緊閉,不見好轉(zhuǎn)。

    李炎見太醫(yī)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徑直問:“陛下情況如何,你們只管大膽治,本王不會(huì)遷怒?!?/br>
    院正姚闊將李炎請(qǐng)到一側(cè),拱手稟道:“王爺,如今陛下已重傷,尚拖著兩口氣,若那匕首,一□□,只怕立馬便會(huì)......”

    李炎一揮手,堵住姚闊的話。

    “先不拔,只管灌些回魂的湯藥,讓陛下先醒來。”

    所謂回魂的湯藥,不過是猛藥,能強(qiáng)行拉回人的精神,只有電光石火的一瞬,此后便油盡燈枯,魂歸九天。

    湯藥灌下后半刻鐘,皇帝睜開了眼。

    他此刻是精神的,分明感知到腹部被破開的疼痛,以及五臟六腑在迅速衰竭的無力感,心知肚明自己如同一支灼灼燃燒的蠟燭,已剩下最后一刻的光亮。

    畢生的經(jīng)歷,在眼前一晃而過。

    他那受人輕視的前半生,被裹挾著回京、登基,又做了數(shù)十年的傀儡,他臥薪嘗膽,終于披起戰(zhàn)甲,御駕親征,做了人心所向,大權(quán)在握的皇帝。

    為了做這個(gè)皇帝,他殺妻、弒子,無所不用其極,原以為能永享天年,卻栽在了賢妃與陸云卿手里,他們聯(lián)手,虛擬出來的溫柔鄉(xiāng),竟真的成了他的魂冢。

    他恨呀。

    李炎跪在他床頭,見皇帝雖醒了,卻眸光飄散,便湊在他身邊,還算誠心地喊了一句:“父皇?!?/br>
    浮生若夢,皇帝的思緒被打斷,過往徹底如云煙消散,他沒有想到,在人生最后一刻,身邊竟只剩下這個(gè),素來受到輕視的兒子。

    皇帝緩緩伸出手,示意李炎靠近。

    李炎輕輕握住皇帝的手,溫度很低,冰涼涼的,像粗糲又蒼老的石塊。

    皇帝喉頭岔出一口粗氣,仿佛通風(fēng)管道被捅破了一道口,走漏出難聽詭異的響動(dòng):“我——我要他們——”

    他咬著牙,半邊身子從床榻上抬了起來,眸中都是深刻的恨,他一字一句的:“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他這奮力一喊,李炎感覺皇帝的精力在迅速流散,回握的力道加重:“父皇!兒子知道了。”

    得了允諾,皇帝才xiele口氣,無力地癱倒在床上,他半闔著眼,眸光暗淡,死氣沉沉:“圣旨——朕放于金鑾殿、匾額之后,錢、錢喜——”

    一句話未說完,皇帝雙眸一反,徹底沒了知覺。

    他的死狀不算安詳,瞪大著眼,眼球暴突,嘴角抽搐,血痕隱隱,李炎嘆了口氣,抬手在老皇帝眼眸拂過,替他闔上雙目,才哀慟地磕頭:“父皇!”

    為了這一刻,李炎籌謀了十多年,他韜光養(yǎng)晦,背了二十多年瘸子、瘋子的罵名,如今終于遂愿,卻沒有意料中的狂喜。

    他沉靜地,聽見錢喜尖細(xì)的嗓音響徹太極宮:“陛下駕崩!”

    ——

    清嘉收到宋星然的手書,心知今夜必有大事發(fā)生,只拘緊了下人,緊閉門戶,嚴(yán)陣以待,抱著宋曦,與郡主、宋蔚然都待在一個(gè)院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了半夜,卻聽見一道沉郁的鐘聲。

    喪鐘鳴,帝王喪。

    清嘉與容城郡主意味深長地交換個(gè)眼神,今夜平安,想李炎與宋星然是兵不血刃地成事了,二人相顧無言間,搖籃中的小宋曦,圓滾滾的眼眸一睜,竟被嚇得嚎啕大哭。

    清嘉抱著兒子咿咿呀呀地哄,望見床外的天已然透出清淺的藍(lán)來,長夜將燼,黎明便是新朝。

    在午后,清嘉終于收到宋星然傳回的消息。

    依照大行皇帝藏于正大光明匾額后的遺詔,李炎已在靈前即位新君。

    當(dāng)夜,因大殮后臣工需為大行皇帝守靈,并不能歸家,清嘉緊閉門戶,早早便熄燈歇息,卻在三更時(shí)分突然聽見門房稟報(bào):有客到訪。

    清嘉想是何方神圣,如今皇位交接,朝局動(dòng)蕩,正是最敏感的時(shí)候,門房小廝卻遞上了一個(gè)冰藍(lán)色的劍穗。

    “那客人說,夫人見了自會(huì)知曉她身份?!?/br>
    “請(qǐng)進(jìn)來吧。”

    這劍穗,是清嘉親自打的,贈(zèng)予莫雪笙所有。

    今夜,莫雪笙穿了一襲黑色衣裳,若非小廝在前頭提燈照著,她簡直要在漆黑的夜色中隱身。

    夜風(fēng)習(xí)習(xí),吹得微弱的燈光也搖曳渙散,莫雪笙的眼神卻一如既往的堅(jiān)毅,雪亮雪亮的,在黑夜中分外惹眼。

    因身體不適,她們也有月余未見了,如今一見,清嘉覺得莫雪笙變化頗大。

    才來京城時(shí),大約是風(fēng)吹日曬,莫雪笙膚色偏于一種健康的黑,在京城呆了半年,露出了肌膚中本來的白,雪膚烏發(fā),眉目修長,雖還是一身簡練的男裝,有雌雄莫辨的沖擊感,卻少了冷硬的姿態(tài)。

    清嘉牽她坐下,疑惑道:“小寒深夜到訪,有何要事么?”

    莫雪笙垂眸笑了下:“我來,是同你告別?!?/br>
    “我要回益州了。”

    清嘉握緊了她的手,訝然道:“為什么?你們親事不都說定了么?”

    莫雪笙和李炎定了親,若非大行皇帝事發(fā)突然,他們開春后便要舉辦婚儀,如今李炎也登基了,莫雪笙未來合該是一國之后,為何突然要離開?

    清嘉眸光中都是不解。

    莫雪笙碰了碰清嘉皺緊的眉,搖頭一笑:“契約么,本來便是可以撕毀的?!?/br>
    “新帝即位,至少要在次年,才能大封后宮,便是我要與他成親,一時(shí)半會(huì)也成不了?!?/br>
    她話突然一頓,偏了偏頭,眸光飄遠(yuǎn),才說:“從前,我答應(yīng)與他的親事,是為了穩(wěn)住先帝,他對(duì)邊境軍多有不滿,對(duì)益州軍更是虎視眈眈?!?/br>
    “如今......我相信他,不會(huì)對(duì)益州出手。”

    這個(gè)他,自然是李炎。

    清嘉總覺得這個(gè)“他”有點(diǎn)內(nèi)涵。

    仿佛帶著點(diǎn)親昵,又有點(diǎn)別扭。

    只見莫雪笙笑了笑,竟是無法抒懷,卻強(qiáng)裝出來的釋懷。

    她說:“我們的親事,本來就是做戲,是他奪位的一環(huán),如今他既然順心遂意,做了皇帝,自然要娶一個(gè)自己心儀的女子?!?/br>
    清嘉皺了皺眉,除了莫雪笙,甚至沒見過李炎身邊有母蚊子轉(zhuǎn)過。

    才想辯駁的時(shí)候,莫雪笙卻擺手阻止:“罷了,不說了。”

    “清嘉,天一亮,我便要啟程,想你是我京城中唯一的朋友,總要和你說一聲,所以才星夜叨擾。”

    清嘉嘆了口氣,問:“那你回去之后,作何打算嘛?”

    聽說益州軍,莫雪笙兩年前便已放了權(quán)與她堂弟雪蕭,她如今并無官職在身。

    莫雪笙笑了笑,無所謂道:“練兵、跑馬、喝酒?”她口氣是漫不經(jīng)心的不確定,顯然也未打算好:“或者四處游歷吧,到時(shí)再說,只看我心情如何了。”

    莫雪笙站了起來:“如今情況特殊,我不便久留?!?/br>
    “清嘉,天高路遠(yuǎn),咱們有緣再會(huì)罷?!?/br>
    語畢,便瀟灑轉(zhuǎn)身。

    她高挑又清瘦的背影漸漸隱沒在夜色中。

    清嘉望著莫雪笙離開的方向,總覺得她的反應(yīng)并不是歸家的釋然快樂,反而有愁緒縈繞。

    回憶起莫雪笙與李炎共處的時(shí)候,總覺得,她與李炎,是有些感情的。

    那是在長亭樓,她與莫雪笙都喝了酒,天黑時(shí)候,宋星然來接她回家,李炎也一起來了。

    莫雪笙是個(gè)酒蒙子,每每喝了,必然將自己灌得全醉,她又瞧不起京城這些膩膩的小甜酒,便當(dāng)水一樣喝,清嘉被她帶得也喝到醉意熏熏。

    宋星然一見了,想氣又不敢氣,斂著眉目,不茍言笑地將自己拽入懷里,清嘉窩在宋星然懷中,分明瞧見一旁李炎蹙著眉,盯著莫雪笙好久好久,也沒有說一個(gè)字。

    還是莫雪笙捂著腦袋沖李炎傻傻一笑。

    那日莫雪笙罕見地穿了一件衣袖寬大的長袍,手肘一立,衣料便從手腕上滑落,手臂的肌膚顯露了半邊。

    李炎才掃了她一眼,便著急地沖過去,握著莫雪笙的手腕,著急問:“你是不是吃桃子了?”

    他說了,清嘉才艱難地瞇起雙眸,逼迫自己眼神聚焦,看見了莫雪笙肌膚上清清淺淺的紅色疙瘩。

    莫雪笙也沒有反駁李炎,任他把著自己的手臂,呆呆訥訥地回憶,半晌才飄出一句:“沒有呀——”

    掛著長長的、軟糯的尾音。

    她從來不會(huì)這樣說話的,所以清嘉才記憶深刻。

    李炎無奈地瞪著眼,也是想氣又發(fā)不出脾氣來的樣子。

    這個(gè)瞬間,與她懷孕時(shí),宋星然發(fā)現(xiàn)自己偷偷吃涼食是一模一樣的。

    清嘉也是后來才知道,原來莫雪笙吃不得桃子,一吃了,身上便會(huì)長疹子,嚴(yán)重的時(shí)候更會(huì)高熱嘔吐,大約是那果酒中混了桃子去釀,她們都不知道,也嘗不出來。

    清嘉越想越不對(duì)勁,馬上吩咐聽雪準(zhǔn)備筆墨,將莫雪笙天明便要回益州的事情交代清楚,才囑咐天青:“就說我出了極要緊的事,務(wù)必今夜便送到國公爺手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