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窗上映出兩個女子交歡纏綿的輪廓，雖然聽不見那低低的喘息和濃情蜜意的囈語，仍是能從她們?nèi)缟甙憬焕p的姿態(tài)感受到桃色的情潮。

    ——逄蒙盯著水晶上映出的這一幕，目眥盡裂，握緊拳頭的手背上迸發(fā)出一條條青筋。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的兔人！”他仰天怒吼一聲，站起來抓住那水晶往前一丟。水晶在半空中畫出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噗通落入下方的滾滾巖漿中，頃刻便與熾熱的海洋融為一體。隨后他跌回身下的椅子上，咬牙切齒地重復著剛才的那句話。

    只要一想到自己魂牽夢繞的女人竟然被一只兔子壓著，難以抑制的怒火就幾乎把逄蒙吞噬。

    在把玉兔給弄死之后，嫦娥便是他的了。逄蒙幻想著嫦娥在自己的胯下發(fā)出美麗又痛苦的呻吟，那天仙似的臉因為疼痛和情欲而顯露出極致的扭曲……

    可惜他從來沒能享受過那美味。第一次見到嫦娥，她已經(jīng)是后羿之妻了——他的師娘。是彼時還是人類的他可望不可即的鏡花水月。后來雖然強取豪奪失敗，嫦娥卻因此成為了流放至月之國的犯人，逄蒙還覺得是老天爺在給他機會，他頃刻間選擇了走上邪道之路。對付不了身為后羿妻子的嫦娥，可利用這墮落的力量，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囚犯還不簡單嗎？

    本來他以為自己成了魔界的一方霸主，派人把嫦娥搶到手輕而易舉。可他彼時太過心高氣傲，完全沒有調(diào)查過廣寒宮的情況就派兵去捉拿嫦娥，結(jié)果手下的人被半路殺出來的兔人打得落花流水。也就是在那一刻起，“殺了玉兔”這件事便成為了逄蒙首要的目標。

    而且，單單只是把玉兔給殺了還不夠，他要把玉兔的尸體高高吊起來，當著她的面把嫦娥狠狠地蹂躪一番——狠狠地糟蹋那張花容月貌的臉，對玉兔宣告自己的勝利。

    想象著自己最終得逞的那一幕，逄蒙忍不住大笑。

    走著瞧吧，兔人！

    ——另一邊的人間。

    無論逄蒙現(xiàn)在如何無能狂怒，玉兔跟嫦娥兩人對此是一無所知的——她們壓根沒聽見，也完全不在意他那欲求不滿的嘶吼?，F(xiàn)在她們在人間迎來了新的一天，告別了張叁和李四后繼續(xù)駕車往長安的方向而去。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玉兔照例坐在前排駕車，一路將市井氣濃厚的街區(qū)拋在身后。駛?cè)肷搅?，看著那望不到底的澄澈藍天和延綿不絕的翠綠，感到格外心曠神怡，不禁哼起小曲來。

    “你好像心情很好？”后排的嫦娥望著眼前那矮矮的背影，問道。

    風吹起了二人的長發(fā)。玉兔那白里透紅的頭發(fā)在嫦娥跟前飄逸，帶來一瞬間的失神。“嗯，是啊?！庇裢没仡^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因為想到我現(xiàn)在跟嫦娥兩個人旅游，眼前還有這般的美景，當然心情好啦?！闭f著又繼續(xù)哼歌——當然和剛才一樣，完全沒在調(diào)上。

    調(diào)走到十萬八千里之外的小曲飄入嫦娥的耳中，帶給她一身的雞皮疙瘩?？雌饋碛裢谩谝袈煞矫娴奶熨x真的非常有限，之前能吹出那樣的曲調(diào)，還真是辛苦她了。想到這里，嫦娥默默地壓下了心中吐槽的欲望，靜靜地坐在車上，感受著微風吹拂面龐的輕柔，還有時不時傳來的顛簸。

    兩人沉默地走了好一段路，不知不覺到了艷陽高照的正午。

    玉兔尋了處平地停下車，拴住馬匹，和嫦娥并肩坐下來吃干糧。嫦娥將裝滿了甘草茶的水袋遞給玉兔，“給，辛苦了?！?/br>
    咕咚咕咚喝了兩口，清甜的茶水順著喉嚨流下腹腔，消除了一路奔波的疲憊。玉兔對嫦娥一笑，“多謝?！苯又阌謴乃稚辖舆^個餅子啃了起來。

    “嫦娥啊?！倍烁鞒愿鞯倪^了一會兒，玉兔忽然開口。

    嫦娥便轉(zhuǎn)頭去看玉兔，不知道她又想干什么。

    “后羿……是個怎樣的人呢？”玉兔卻是撇開了視線，轉(zhuǎn)頭望著湛藍的天空。這話叫嫦娥頃刻愣住，不曾想到玉兔會主動了解自己的“情敵”。但玉兔既然問起，她便在心中開始搜刮起那些與后羿有關(guān)的記憶。

    玉兔其實一直在注意嫦娥的舉動?？匆婃隙鸩徽f話，便又笑了笑。“對不起，果然有點太唐突了吧。我……說實話，看到你這么掛念后羿，一直以來都很不甘心。但正因如此，我更是想知道他究竟是有什么好的地方值得你如此?！?/br>
    嫦娥搖頭?！皼]事……我就是在想究竟該怎么形容他而已?！?/br>
    “首先他應(yīng)該不是多么喜歡風花雪月的人吧？”玉兔大膽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畢竟昨晚你也承認過，他沒有對你說過什么很深情的表白?！?/br>
    “這倒確實?！辨隙鸬吐暣鹬?，語氣平淡，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跟后羿朝夕相處了叁年，不說多么琴瑟和鳴，可也稱得上是相敬如賓的程度。可如今要她找出合適的詞匯來形容他，她卻一時間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成婚以來，后羿關(guān)心她，照顧她，但卻極少——或者說從來沒有如現(xiàn)在玉兔和她這般，肩并肩坐著閑聊一些或許并不那么重要的事。他喜歡琴棋書畫嗎？小的時候有跟兄弟或者好友們斗過蛐蛐，踢過蹴鞠嗎？他在閑暇之余會思考人生的意義嗎？這些她卻是一概不知。

    玉兔耐心等著。半晌，嫦娥才垂頭喪氣地開口：“我真不是個合格的妻子。”

    “誒？”玉兔不解，歪頭等嫦娥進一步的解釋。

    嫦娥盯著自己手上剩下的半個餅看了半晌，才跟玉兔講起她與后羿成婚時的細節(jié)來。

    ——其實沒什么好說的，中間沒有什么波折。父親瞧著后羿此人名聲在外，有權(quán)有勢，把他請來自家談了幾次話后，覺得后羿性子也是穩(wěn)重，便起了心思撮合自家女兒和這位大英雄。在走過那些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流程后，她就沒有任何意外地嫁給了他。唯一的意外就是那個叫逄蒙的混蛋，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梗，恐怕嫦娥就會如別的后宅女子一樣過完平平淡淡的一生吧。

    問題就出在這里，二人的婚姻生活實在是太“平平無奇”了。后羿和其他撐起家門的男主人一樣，不曾跟嫦娥說起任何他在外面的事務(wù)，平時也主要以自己的事業(yè)為主，她也默認了自己不應(yīng)該去打聽這些——造就的局面就是叁年舉案齊眉的生活下來，她除卻一些rou眼可見的生活習性以外，對后羿的了解少得可憐。真是諷刺——明明自己是他的妻子，卻似乎完全沒有走進過他的內(nèi)心世界。明明應(yīng)該是最了解他的人，可……卻連這些對于一個人來說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都說不出來?；蛘哒f——其實是她根本沒打算去了解？

    這個可能性讓嫦娥的背脊不覺間蒙上了一層冷汗。

    尤其是當她發(fā)現(xiàn)自己甚至沒辦法回想起后羿具體的長相，只能描摹出一個模糊的輪廓時，她的恐慌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玉兔聽著，又啊嗚啃了一口餅?！斑?，也就是說你發(fā)現(xiàn)自己壓根說不清后羿是怎樣的人是嗎？”

    “如果只說我記得的部分的話，他很成熟穩(wěn)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讓我可以安心在家輔助婆婆打理中饋?！辨隙鸬氖治⑽⒂昧?，餅上出現(xiàn)了幾條碎裂的紋路。

    “除此之外你就說不出什么來了?！庇裢谜f。

    嫦娥嘆息?！皯?yīng)該是吧。”

    “好吧，婚姻這種事還真是復雜。”說罷，玉兔笑嘻嘻地靠到嫦娥肩上，“先拋開這個不談，你和后羿的婚事是傳說中的那個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吧？那就沒辦法了，畢竟你自己又沒得選?！?/br>
    “說是這樣說沒錯，可像我這樣的女孩子都是這么過來的呀?！辨隙饑@息，“不管怎么樣，叁年誒，我對他的了解還是停留在很表面的程度。如此……真的好么……”

    玉兔的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托著下巴。“后羿沒有跟你談過心嗎？”

    “……”嫦娥默然不語。后羿對她的期待也是跟著母親做好一個管家的夫人，最好快點為他們家生下繼承人，至于個人的愛好和煩惱什么的排在后頭。

    她的沉默印證了玉兔的猜測?！澳遣痪褪橇?？他可比你大那么多誒，理應(yīng)比你要想得多，可都不知道先主動走進你的心了解一下你，那你又為什么一定要去更深一步地了解他呢？”玉兔吞下最后一塊餅，靈活地蹦上馬車?！拔艺f得沒錯吧，嘿嘿。啊……雖然我也不是那么清楚人間的婚姻到底是怎么樣的，這么說會不會顯得有點太自大了？”

    “沒……”嫦娥搖搖頭，跟著坐到了馬車上?！澳隳苓@樣自然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挺好的?！?/br>
    幾乎是理所當然地就發(fā)表了心里的看法——拋開別的不說，玉兔身上的這份肆意和灑脫值得嫦娥感到艷羨。但……不得不說玉兔終歸不是凡人，無法理解那些為了家族利益而產(chǎn)生的聯(lián)姻的意義何在吧。讓她理解看起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馬車繼續(xù)往長安前行。

    在外走走停停了兩叁日，終于來到了長安的城門。整個國度最為繁華的城市就在此處。

    “真是熱鬧啊……”

    喧鬧非凡的集市，行人和馬車牛車等交通工具匯聚成兩條方向相反的河流。玉兔好奇地四處張望著，好幾次差點撞到人，多虧了有嫦娥在旁邊提醒。

    “……你駕車能不能走點心??？”饒是好脾氣如嫦娥，也忍不住抱怨了幾句。收獲的是玉兔撒嬌一樣地吐舌頭。

    “抱歉抱歉，看到這么多新鮮的東西有點被吸引了注意力呢。”玉兔眨眼，指了指旁邊賣糖葫蘆的小攤，“我們要不要去吃點甜的？”

    嫦娥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看著玉兔蹦蹦跳跳往糖葫蘆攤子跑過去的背影。不過，這一切在酸甜酸甜的糖葫蘆的攻勢下，似乎也沒那么重要了。

    嚼著糖葫蘆，玉兔的眼睛不忘在長安的地圖上游走著?！芭堆?，這兒竟然有個賭坊?！?/br>
    賭坊的位置坐落于另一條街上，是達官貴人聚集的地方，不過離她們所在的集市算不上很遠。嫦娥低下頭跟玉兔一起看著地圖，“你想去賭？”

    賭坊可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更別提去了。

    “嘛，我們倆現(xiàn)在身上的錢也不少啊，就當去體驗下新的東西了?！庇裢没瘟嘶五X袋子，“放心吧嫦娥，我自有分寸，不會讓我們淪落到睡大街的地步的?！彪S后她又一笑，“如果我真把錢輸光了，嫦娥可以直接打我一頓來泄憤，我保證絕不會又任何怨言。”

    嫦娥差點嗆到。“等一下，這……這不是打一頓就能解決掉的事吧！”

    但她終究還是妥協(xié)了，跟著玉兔一路進了賭坊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