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歷了接連兩次被逄蒙手下襲擊的事件后，他似是如玉兔所預料的那樣安分了下去。至少在短暫的時間內(nèi)，生活回歸了往常的平和，盡管如此，玉兔依舊不敢掉以輕心，只怕他有朝一日卷土再來。

    但是接下來平靜的生活確切無疑地持續(xù)著，白晝的天空比人間的還要蔚藍，黑夜的星空還是那樣地璀璨。

    也許在無形之中一些黑暗正在蠢蠢欲動，但也總好過一刻不得安寧……或許吧。

    就連嫦娥，好像也覺得現(xiàn)下的日子太過無趣了點。在某個平常不過的夜晚，她難得主動找到了玉兔。

    “玉兔?！辨隙鸾凶×藴蕚溥M竹林的玉兔，“可以跟你說一件事嗎?！?/br>
    玉兔轉過頭來，雙眼發(fā)亮?！霸趺戳嗽趺戳?？有什么要事，盡管拜托我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義不容辭?！闭f著蹦蹦跳跳來到嫦娥跟前，一幅任君差遣的姿態(tài)。

    嫦娥嘴角難得抽搐了一下，“你真的好興奮?！毖援?，她抬起頭仰望著無盡的夜空，“明天，我想去城鎮(zhèn)上走走?！?/br>
    “嫦娥想去逛街嗎？”玉兔聞言更加亢奮了，她在鎮(zhèn)上做了那么久的工，自詡對路上每一塊磚都了如指掌。“需要我?guī)?，還是介紹一些什么好去處？”難得嫦娥先找她搭話，她可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啊，嗯?！辨隙鹌鋵嵄鞠雴栍裢妹魈炷懿荒軒退鸦罱o做了，結果看玉兔一臉期盼就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太卑鄙。結果話到嘴邊就成了另一番說辭?！班拧隳茉偈┠莻€法術，就讓我變成兔子的法術么？還有，呃，我對鎮(zhèn)上的一切也不太了解，也麻煩你幫忙帶一帶路了?！?/br>
    “當然可以！”玉兔昂首挺胸，抬頭與嫦娥對上眼神，鄭重地發(fā)起誓，“我絕對不辜負你的期待?！?/br>
    嫦娥在內(nèi)心哀嘆一聲，看來明天晚上回來得趕工了。

    結果就是第二天早上玉兔剛用法術把嫦娥變成兔子，就碰上了剛起床的吳剛?！皢眩　眳莿偪吹阶?yōu)榱送米拥逆隙?，頓時就來了興致，“你這是要和她出去玩？”

    玉兔當即胯下臉，“是啊?！?/br>
    “嘿，那能不能帶我一個？”吳剛興沖沖地湊到玉兔跟前，“不然要我一個人呆在這里，我可無聊死了?！?/br>
    “……”玉兔本來打算拒絕，不過看著吳剛燦爛如陽的笑臉，又看了眼在地上抬頭注視著吳剛的兔子嫦娥，只能懊惱地跺腳，抬眼怒視吳剛，“那你別跟丟！”

    就這樣，叁只兔子悄然翻過了廣寒宮的圍欄下了山——就跟之前的月圓慶典那夜一模一樣。

    慶典的熱鬧氛圍早已消散，大街上雖仍是喧鬧，人來人往，但相較節(jié)慶之時更多了幾分祥和的感覺。玉兔盡量放慢腳步，讓嫦娥好好地跟上她，至于吳剛？她才懶得理他到底走到哪了。當然實際上吳剛也緊跟著她倆，完全不需要擔心他走丟。

    “這間書齋里面據(jù)說有不少從人間謄抄過來的書，畢竟店主據(jù)說就是人類修道成仙的，我覺得嫦娥你可能會喜歡？”

    “啊你們看那邊那個小攤，攤主是位貓人，所以他們家的烤魚還挺出名的……我是兔子所以我不吃，哈哈。”

    “還有那處的鐵匠鋪，是鷹人開的，店主可是出了名的能工巧匠?！?/br>
    玉兔一邊走一邊跟嫦娥及吳剛講解著城鎮(zhèn)上的各色店鋪攤位等，途中叁人還去了一家服裝店里各自購置了一個斗笠，嫦娥選的那款上面還帶著一層薄紗，戴在她頭上，更是增添了幾分飄逸朦朧的美感。

    “嫦娥的眼光真好。”玉兔看著薄紗隨著嫦娥走路帶起的風而飄動，眼中閃著毫不掩飾的驚艷。“這下，更像個仙女了?！?/br>
    “是，是嗎。”嫦娥倒是有些窘迫，拉下斗笠遮住自己半張臉?；叵肫鹦r候沉迷神話傳說，結果把長輩的衣服披在身上裝仙女的過往，她就覺得一陣羞恥。

    她才不會承認自己就是想到了幼時的回憶才去買的這款斗笠呢。

    吳剛邊走邊調整著頭上斗笠的角度，“我看起來就像個上山砍柴的……”

    “那是你眼光不行?！?/br>
    隨口調侃著，玉兔注意到嫦娥突然停在了原地，便也站住，順著嫦娥的目光望去。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位衣著樸素，神情悠然自得的女子，盤腿坐在路邊，正撫著眼前的琴。修長的手指撥動琴弦，樂聲就好像潺潺的溪流那般流出，隨后化身為一只只五彩斑斕的蝴蝶，在半空飛舞。悠長婉轉，令人心曠神怡的旋律融化在空氣中，嫦娥已然沉浸于此，玉兔聽著也不由得呆住。

    一曲完畢，直到路人的談話聲傳來，玉兔才恍然意識到原來樂師的彈奏已經(jīng)結束。此時身邊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圍了一群人，紛紛為這精彩的演出鼓掌。嫦娥也在其中。

    “剛剛那個女的真厲害！”等離開現(xiàn)場，吳剛第一個提起了此事，“唉，當年我們軍營都是一群大老粗，根本對這些細活兒沒興趣，也做不來?！?/br>
    玉兔努努嘴，“沒情調?！闭f罷又轉頭看向嫦娥，“嫦娥喜歡音樂嗎？”

    嫦娥難得露出了向往的神色?！跋矚g啊，當年在閨中還沒嫁人，我也是很愛彈琴吹笛的。那時候我和我的閨蜜們得了空，總會聚在一起琴瑟合奏呢?！?/br>
    只是當她出了閣，成了后羿的妻子，忙于協(xié)助長輩管理中饋，漸漸地就不怎么碰樂器了。在廣寒宮里夜以繼日重復著同樣的工作，也無暇去思考這種事。如今上街一趟，就聽見了街頭樂師彈琴，便被勾起往日無憂無慮的閨閣回憶，再想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物是人非，難免唏噓。

    “這樣啊……”玉兔瞧著嫦娥臉上浮現(xiàn)出懷舊之意，突然靈機一動?！安蝗缥覀?nèi)ベI把琴吧！如此，嫦娥平時除了工作就有別的事消遣，我也想聽聽嫦娥彈琴，一舉兩得。”

    理想很美好，但……

    “好貴。”

    玉兔看著自己手中的錢袋子，又看了一下掛在樂器行墻上的琴下面標的價格，臉一陣青一陣紅。這不是她舍不舍得的問題，是她根本出不起這個錢——就算把嫦娥跟吳剛目前的積蓄加在一塊，也不見得就買得起了。

    垂頭喪氣地哀嘆，玉兔苦笑著扶額，“抱歉，嫦娥，讓你白高興一場了?！?/br>
    “嗯……”雖然買不起想要的琴，但嫦娥卻反而沒有玉兔那么沮喪。“不如買一支笛子吧，瞧，竹笛比琴便宜多了，我也會吹?！?/br>
    玉兔便湊過去一看，竹笛確實更加便宜，而且更方便攜帶，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挑了個質感看上去不錯的，風風火火跑去柜臺付錢了。

    “給，嫦娥?！彼阎竦讶芥隙鹗稚?，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熬彤斒俏宜湍愕摹！?/br>
    嫦娥拿過竹笛輕輕吹了一下，飄出的音色清脆嘹亮，倒是件好貨，頓時就心生了喜愛之意。她便也報以一個感激的笑，“謝謝你?！?/br>
    離開樂器行，叁人又順道去了趟玄黑茶館吃點心。令人想不到的是，蘿卜團子——就是玉兔最討厭的那款，如今卻取代竹葉團子成為了茶館最受歡迎的商品，甚至到了供不應求的地步?！盀槭裁磿腥讼矚g吃這種東西啦——”

    “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啦，玉兔?！辨隙鹦χo玉兔順毛，吃著碗中的團子。

    玉兔只能嘖了一聲，低頭吃自己點的那份青草糯米團。

    “阿玉，記得明天上班?！备跺X離開時，玄兔還不忘提醒好友一句。

    “我知道！”

    叁人在夕陽西下之前趕回了廣寒宮。抓緊時間把今日份的活做完，夜已經(jīng)深了。

    嫦娥照例在井邊打水洗了手，準備進屋休息，就看到玉兔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看著她，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坝裢?？”

    “嫦娥?！庇裢谜酒饋恚种赴淹嬷鴥婶W垂下來的頭發(fā)，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熬?，今天買的那個笛子……”

    “你想聽我吹笛子嗎？”嫦娥覺得自己猜到了玉兔的想法，便問。

    玉兔點頭如搗蒜?！笆前?，還記得我們早上說的嗎？我想聽你彈琴……雖然沒能買到琴，但有笛子，你可以吹一曲給我聽聽嗎？”

    這話嫦娥自然記得，只是回來后就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中，倒還沒來得及兌現(xiàn)這個承諾。但到底是玉兔一心想讓她高興所以才提出要買來送給她的，她既是接受了這份好意，便是等同于答應了這件事，沒有事到如今還反悔的道理。

    更何況……她自己也好久沒體會過那種全身心都投入演奏中的感覺了。

    于是嫦娥把笛子拿了出來，細細擦拭了一番后，自流動的記憶中提取出曾經(jīng)學過的技巧和旋律，將笛子打橫放置在唇邊。氣息自腹部上升到喉嚨，再從嘴唇的縫隙中飄出，流入笛子內(nèi)部。纖長的手指開始靈活舞動，前后在遍布笛身的孔洞上分別按壓，由此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不同的音符。優(yōu)雅輕柔的旋律跟遙遠的銀河匯聚為一體，為靜謐的夜晚帶來了別樣的色彩。

    玉兔凝神傾聽，清新的音樂讓她恍然間覺得自己處于竹林身處，嫦娥正是那在竹林中漫步的游人，悠然自得地旅行著，帶著對遙遠故鄉(xiāng)的思念。

    嫦娥已經(jīng)完全地沉浸在了音樂的世界中。她仿若與這個剛得到不久的竹笛融為了一體，玉兔一瞬間分不清到底哪個是她本人，哪個是為她所吹奏的音符。當一曲完畢，嫦娥放下笛子長出一口氣時，玉兔便賣力地鼓起了掌?！昂脜柡Γ⊥耆褪翘旎[之音，不，我覺得比天籟之音還要優(yōu)美，是只有嫦娥才能吹得出來的音樂！”

    “呃……”雖然嫦娥也很高興能夠再度接觸到自己所愛的事情，可玉兔這不免吹得有些過頭了吧？她想著，搖搖頭道：“其實也不是那么厲害，就是普通閨閣女子的程度吧……”

    “不不不，嫦娥，你別這樣妄自菲薄，你吹得很好，真的！”玉兔說，“如果你不是被關押在此的罪人，我真想讓你站在街上吹給所有人聽聽，一定會大受歡迎的?！?/br>
    嫦娥一瞬間有點心虛。她往日極少在人前彈奏，只會在私底下跟家人或者好友相處時才會露一手。

    吳剛在一邊也是賣力地叫好：“就是說啊，對于我們這種啥樂器都不會的大老粗來說，你這種水平已經(jīng)是我們一輩子都夠不到的天花板了?！?/br>
    ——他自動忽視了自己現(xiàn)在擁有無限的時間這個事實，不過，這不重要。

    玉兔突然跳起來，蹦到嫦娥跟前，激動地抓住她的手。“嫦娥，能教我吹吹笛子嗎？”

    “誒？”

    “如果我也學會吹笛子了，等以后我們攢夠了錢，再買一把琴，就可以跟嫦娥你一起合奏了?！庇裢玫傻么蟠蟮难劬锏褂持W耀的星河，而比那星河更為清晰可見的，是嫦娥驚訝的表情?！鞍?，不過現(xiàn)在距離攢到一把琴的錢還很遠呢，我得加倍努力做工才是。如果實在買不起琴，再買一把笛子，兩把笛子合吹也不錯？”

    玉兔……她的心里閃過千般思緒。

    為了她而不惜沖鋒陷陣以一敵多的玉兔。只為了讓她高興所以買了樂器給她的玉兔。想要自己也學會樂器，然后合上她的琴聲的玉兔。

    不知何時，自己好像已經(jīng)不愿去糾結那曾經(jīng)被強迫的過往了。這難道……嫦娥不敢細想下去。

    可玉兔如今那孩童般期盼的眼神叫她不忍拒絕。

    “好，好吧，但是……呃，首先，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br>
    “沒關系沒關系，只要嫦娥愿意教我，再難我也學給你看！”玉兔拍著胸脯發(fā)誓。然后……

    混亂的指法，完全沒吹到調上的旋律，吹出來的音樂甚至把在枝頭棲息的鳥兒都嚇得飛走了。吳剛更是捂著耳朵發(fā)出了夸張的評價?！坝裢冒?，當年我部隊里要是有誰敢在晚上吹這種玩意兒，他可是要被我們踢屁股的！”

    好吧！

    油然而生的挫敗感讓玉兔大為懊惱。看起來要想吹出美妙動聽的樂曲，還需要加倍努力……

    -

    玉兔意外地是個音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