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重生之后，看過醫(yī)生嗎？”

    “........沒有。”鐘雪盡誠實(shí)道：“沒有時(shí)間。”

    祁輕筠彈了一下他的眉心，嘆了一口氣，將洗干凈的鐘雪盡拉起來，用浴巾擦干凈他身上的水珠，將其抱到床上，頓了頓，才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怎么會沒有時(shí)間？”

    “要找你?！辩娧┍M摳了摳被單，很快回答道：

    “要找你。”

    他一連重復(fù)了兩遍，語氣里帶著些許固執(zhí)。

    “我都死了，你找我干什么？”祁輕筠無法理解鐘雪盡怎么會兩輩子都糾結(jié)于同一個(gè)人的死活，下意識道：

    “干嘛一直糾結(jié)于一個(gè)死人？”

    “你沒死！”祁輕筠話音剛落，鐘雪盡的情緒忽然變的激動起來，蹙起眉頭音量拔高，瞳仁一瞬間變的黑沉，暗潮翻涌，表情微微猙獰，不停地強(qiáng)調(diào)道：

    “你沒死！你不會死的！”

    “我會找到你，我會找到你.........”

    不知為什么，鐘雪盡忽然又陷入了某種夢魘之中，捂著頭表情有些痛苦，一直開始碎碎念，似乎想要說服別人，但更說服自己。

    “.......”

    要不是自己現(xiàn)在真的沒死，祁輕筠多少會覺得鐘雪盡有些毛病，轉(zhuǎn)念一想，對方好像確實(shí)是有病。

    他嘆了一口氣，并沒有害怕，上前將鐘雪盡攬進(jìn)懷里，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溫聲道：

    “好好好，我沒死，我就在這里，哪里也不去........”

    舒緩溫柔的嗓音如優(yōu)美的鋼琴般在安靜的房間里漾開，聲線似山間潺潺的溪流般清朗，好像有什么神奇魔力般，在祁輕筠的安慰下，鐘雪盡的情緒竟然逐漸平靜下來，瞳仁也恢復(fù)了清明，用力抽了抽鼻子，伸手抱住祁輕筠的腰，埋在他脖頸處悶聲道：

    “嗯，我知道你不會死的。”

    “........”鐘雪盡趴在祁輕筠懷里，看不清祁輕筠驟然暗沉下來的眼眸，只聽見對方語氣頓了頓，才低聲哄道：

    “聽我的話，去看醫(yī)生，讓他給你做心理治療，好嗎？”

    “.......不想看?！辈恢罏槭裁矗徽f到做心理治療，鐘雪盡就皺起了眉，像是有些抗拒，含糊道：

    “看不好?！?/br>
    “給我一個(gè)為什么說這句話的理由，可以嗎？”祁輕筠盯著鐘雪盡，并沒有立刻責(zé)罵他，而是慢慢地引導(dǎo)鐘雪盡開口，語氣依舊很溫柔。

    鐘雪盡抱著膝蓋坐在床上，被問到這個(gè)問題時(shí)，腳趾摳了摳床單，莫名感覺身上有些冷，抱住了頭。

    不知想到什么，他嗓子一時(shí)間有些發(fā)疼發(fā)緊，一直保持沉默，似乎是不想回答。

    祁輕筠也不逼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許久后，鐘雪盡實(shí)在受不住這樣的眼神，才慢慢動了動唇，一邊覷著祁輕筠的神色，一邊試探性地囁喏開了口：

    “.........兒子長到四歲零三十天的時(shí)候，在幼兒園的畫畫比賽里拿了第一名。”

    “嗯，然后呢。”祁輕筠語氣不急不緩，完全沒有問鐘雪盡為什么要突然把話題扯到祁有歲身上來。

    也許是受到祁輕筠無聲的鼓勵(lì)，鐘雪盡猶豫了一下后，之后的話便順了起來，雖然仍舊小心翼翼，但起碼比上一句流利了不少：

    “那時(shí)醫(yī)生剛好和我說，說我的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穩(wěn)定好轉(zhuǎn)，可以嘗試著再和兒子接觸?！?/br>
    “我立刻去找兒子，兒子見到我特別高興，說想讓我陪他去游樂場玩旋轉(zhuǎn)木馬?！?/br>
    “這是我第一次帶他去游樂園。他玩的很高興，玩累之后，說渴了，想喝可樂，但又不肯從旋轉(zhuǎn)木馬上下來?！?/br>
    “我看他玩的高興，不想逼他下來，沒辦法，只能讓路過的保安幫我看著他，并且叮囑他千萬不要從旋轉(zhuǎn)木馬下來，如果遇到事情就大聲喊我，但一定要乖乖待在原地等我回來?！?/br>
    “結(jié)果我剛轉(zhuǎn)身沒有兩分鐘，兒子就不見了。”

    說道這里，鐘雪盡語氣一頓，又看了祁輕筠一眼，在對方始終溫和的眼神里用力咬了咬牙槽，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狠狠閉眼，繼續(xù)道：

    “后來我才知道，兒子在我走之后又一個(gè)人跑下來找我，結(jié)果在路上被爸的仇家盯上，準(zhǔn)備要把兒子帶走。”

    “兒子在抱上車前不斷掙扎，額頭不小心撞到車的尖角，出了好多血，他怕疼，哭的很厲害，我追上來看到這一幕......當(dāng)場病發(fā)了。”

    鐘雪盡將臉埋進(jìn)膝蓋，聲音也低了下去，蜷縮成一團(tuán)，黑發(fā)濕噠噠地垂在耳側(cè)：

    “.......等我反應(yīng)過來，想綁架兒子的人早就躺在了地上，滿臉是血不知是死是活，我手上拿著沾血的木棍，兒子就在旁邊一臉驚恐地看著我，還哭著問我是不是因?yàn)樗宦犜?，沒有信守承諾，所以要打他。”

    “之后.......我就恍惚間再次發(fā)生了解離，一個(gè)人不知走到了哪里，兒子一路哭著在后面追我讓我不要丟下他，我沒聽見，直到我哥趕到將兒子帶走?！?/br>
    “之后......我就再也沒臉見兒子了?！辩娧┍M用力忍下眼底的眼淚，但晶亮的眼淚還是從他臉上掉了下來，喃喃地將臉埋的更深，似乎是在逃避什么不堪的回憶：

    “我沒臉見他?！?/br>
    祁輕筠安靜地聽他說完，臉上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許久方道：

    “也是因?yàn)檫@個(gè)，才不肯和我相認(rèn)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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