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流下來的血漸漸匯聚到石臺上，慢慢流進了凹槽里，剛剛凹槽里沒有血的時候看得不明顯，如今凹槽里添進了血紅色的“顏料”，整體的圖形就變得格外顯著。

    那是……雙環(huán)！

    隗辛心里一沉，“你對秘密教團了解多少？”

    “沒多少，這是我第二次參加集會……上一次是在兩周前，我的身份是秘密教團的新成員。”曹樂游說，“這次突然搞什么獻祭，我也被嚇了一跳，因為以往都是直接選七個人，沒有自相殘殺的流程……這次突然有了?！?/br>
    “這座城市的教團成員，多嗎？”隗辛問。

    曹樂游難看地笑了一下，“據(jù)我所知，挺多的，集會地點不止這一個……”

    “其他集會地點在哪？”隗辛直切重點。

    “這我不知道，普通的教徒都不知道，只有負責整個城市教徒行動的大領導才知道?！辈軜酚谓忉?。

    “他們沒讓你喝神血嗎？”隗辛問。

    “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喝的……”曹樂游撓撓頭，“我作為新成員還沒那個資格，你看那被設計自相殘殺的有十四個人，最后勝出的能有七個人，可是那老頭才只拿出來了一瓶血……這玩意兒在教團內部也挺珍貴的?！?/br>
    隗辛不再提問了。

    她踢開地上的人，沿著整間石室逛了一圈，最終走到了角落的石鐘乳那里。她聞到了水的氣味，打一個手電筒往深處照，可以看見流淌的水。

    隗辛剛要鑿開洞口，曹樂游就連忙說：“你要干什么啊姐！那邊沒有路的，只有地下河！”

    “你見過壁畫嗎？”隗辛回望他，“繪制在墻壁上的壁畫……很詭異，就在地下暗河附近。”

    “我沒有鉆進洞窟看過暗河那邊?！辈軜酚尉o張地說，“是必須要去看嗎？可不可以不去看？或者派個小無人機什么的去看也可以，總之最好不要親自去看那些東西……”

    “為什么？”隗辛審視他。

    曹樂游咽了一口唾沫，“姐，我能在秘密教團活下來，可不是單靠運氣，你知道我最大的優(yōu)點是什么嗎？是不好奇，是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隗辛靜靜地看著他。

    “知道得越多，就越瘋，越接近神，就越無法保持住自己的理智。”曹樂游艱難地說，“所以我不聽、不說、不看、不想、不探究。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我不能去知道！我裝聾作啞，把自己變成一個‘瞎子’，所以我保持住了自我，活得好好的?！?/br>
    “我一直覺得，人要作死是攔不住的，我已經(jīng)作了個大死，把自己的剝奪者號碼都曬了出來，不能繼續(xù)作死了。你看看那么多影視片，有多少主角是死于自己的好奇心，有多少災難開始于人類的無知和探知欲……聽我一句勸，如果那個東西不是重要到能讓你豁出身家性命都要去看，那就不要看！千萬千萬不要看！”

    他苦口婆心地說：“有些事兒最好的結果就是維持現(xiàn)狀，你懂吧姐？我覺得你經(jīng)歷這么多了，肯定比我懂這個道理，這個世界是條筆直向前的路，踏上了就無法回頭，但是在走向不可逆的終點之前，我們不妨在原地停留得久一點……如果停留也是一種結局，那就停留下來吧，別去看終點的真相了?！?/br>
    第342章 通向最終48

    “你說得有道理?！壁笮炼ǘǖ乜粗軜酚?，起身遠離被遮蔽的地下暗河入口。

    不管是真相還是其他人的性命，抑或者他們的世界，都不值得隗辛犧牲自己的生命去換。

    等等，或許這樣說也不對，也許是值得的。對于某些人來說當然是真相更重要，比如那些科學家，他們?yōu)榱俗穼ひ粋€正確的答案，為此付出生命。對于無私奉獻者來說，其他人的生命當然也重要，他們能用自己的命去換取別人活下來。拯救世界就更不用說了，這就像電車難題，犧牲掉少數(shù)人可以拯救多數(shù)人，這值得嗎？從冰冷理智的角度來說是值得的，但這同時也是一個倫理界的難題，因為那少數(shù)人并沒有犯什么錯，讓他們?yōu)榱硕鄶?shù)人犧牲自己是一種不公。

    隗辛不會因此而糾結，她有自己的答案。她不是執(zhí)著于真相的人，也不是無私奉獻的人，更不打算把自己綁在鐵軌上，成為犧牲者。

    不過以上答案都過于絕對了，隗辛可以采取迂回一點的辦法，如曹樂游說的那樣用儀器代勞查看，去審問知情人，這都是方法。如果用以上方法仍然得不到答案，又或者得到答案的代價是隗辛無法承受的，那她不會過于執(zhí)著。

    隗辛抬起手，死灰色的物質在她腳下慢慢飄散，教徒們的衣物和尸體在分解，先是柔軟的人造纖維構成的布料，接著是皮膚、肌rou、骨骼，水分子從軀體中剝離，變成水霧融入空氣，血rou消解，骨骼粉碎。

    曹樂游臉色慘白，彎腰嘔了兩下，不敢去看了。

    人死去之后，塵歸塵土歸土，隗辛的處理手段非常高效，但是人體的組織結構太復雜了，處理需要時間，二十分鐘后，她完成了對集會現(xiàn)場的清理，石廳巖洞內的血腥味在造氧排氣裝置的幫助下慢慢散去。

    曹樂游這時候才敢抬頭，他看見圓形的石廳里散落著一層灰色的塵埃，像骨灰，血跡也全部消失了，可是中央的石臺上，雙環(huán)的標記依然鮮紅，流進凹槽里的血不知怎么回事沒有被清理掉。

    隗辛檢查了石廳，在一處偽裝成石壁的狹小房間里找到了造氧機和供電裝置。

    確認無誤后，她開了個空間漩渦讓被控制的十四人走進去回到地表自行離開，自己則移開擋門的巨石，走出了石廳。

    曹樂游看她要走急忙跟上：“等等我啊姐！不要丟下我！我現(xiàn)在超害怕的！”

    “給我講你進入游戲以來的所有經(jīng)歷，你在這個世界的身份，你的家人在這個世界是什么崗位，你做了什么事，我要你巨細無遺地講?！壁笮吝呑哌呎f。

    她可以直接開空間漩渦到地表，但是隗辛想要再仔細檢查一下地下通道的環(huán)境，所以選擇了步行。

    現(xiàn)在通道里沒有人，更遠一點的地方也許會有望風的外圍成員。

    秘密教團的集會方法相當原始，在古老的年代，人們坐在教堂里面聆聽圣音，隗辛生活的第一世界有老頭老太太腿腳不方便，就靈活地選擇了網(wǎng)上參加禱告，她小區(qū)隔壁河堤上的那群大爺大媽就是一個唱詩班的，用視頻會議唱歌也唱得挺起勁。第二世界科技更發(fā)達，但教徒們的集會方法沒什么進步。

    這也正常，網(wǎng)絡空間就是一面四面透風的墻，正因為科技過于發(fā)達，這些秘密組織才無法保持隱秘。

    曹樂游是：“唉，說來話長了。姐，你不要看我這個樣子，其實我也是一個謹慎的人啊?！?/br>
    “你謹慎？”隗辛反問。

    “我真的挺謹慎的，我就是有那么一點愛炫……”曹樂游臉一紅，“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游戲內測，我第一反應當然是去炫啊，我身邊親戚朋友被我說了個遍，他們都知道我參加游戲了，誰能想到這游戲是這樣的？進入游戲我就明白怎么回事兒了，立馬謹慎做人?！?/br>
    “這你都能活下來，多少有點不合常理了?！壁笮琳f。

    “呃，我有個叔叔，他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辈軜酚螇旱蜕らT，“就你懂的，姐。我進入游戲后的第二周回歸就和一個人搭上了線，然后定期交換情報，我覺得你說不定眼熟那個id呢，那個人也在論壇上發(fā)了不少帖呢，就……血之七日……”

    “嗯？”隗辛仔細瞧了他兩眼，決定找時間去向李莞然宋聽雙求證。

    “至于我是怎么進教團的，那就要從我這個世界的爹媽講起了，他們可把我給坑慘了。”曹樂游說，“他們是歷史學家，研究著研究著……誤入歧途了。他們被關進精神病院里面了，就剩我一個人?！?/br>
    他緊接著開始大倒苦水，把他家里的情況和關于不靠譜父母的抱怨一股腦說了出來，碎碎叨叨念個不停。

    隗辛不得不打斷他提取關鍵情報：“你那次集會是什么情況？”

    “我不是剛進游戲什么都不知道嘛，第二世界的我好像原本就已經(jīng)是教團成員了，剛通過入會測試，就要進行第一次集會，我一覺醒來在房間里面看到了集會邀請函，上面寫了時間和地點，讓我去參加。當時我就害怕了，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去了怕露餡兒，不去怕別人以為我背叛了?！辈軜酚握f，“最后我心一橫，去了。后來才知道這個集會不是強制的，沒空的成員可以等下一次，但每個月至少要去一次，不用每次都去……我這次來是因為馬上就到月中了，晚去不如早去，糾結了幾天還是來了?！?/br>
    “你那不聽不看不說的總結是你自己悟出來的？”隗辛說。

    “是啊?！辈軜酚巫ブ^發(fā)說，“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這都是影視劇里面的經(jīng)典名句了，我不求境界超神天下第一，我做好普通人安安穩(wěn)穩(wěn)活著，那相對來說應該比較容易做到吧？”

    “哦對了，剝奪者777號這家伙還邀請過我加入他的個人板塊呢，但是我進去了之后一句話都沒說過，本來想探聽點情報，但是剝奪者們太謹慎了，都不帶發(fā)帖的，最終什么都沒探聽出來。”他說，“后來剝奪者777號被姐給殺了，震驚到我了。”

    隗辛：“你的超凡能力怎么來的？殺了誰？”

    “我太弱了，想要保命的話，就需要一些額外的手段，所以我喬裝打扮去黑市踩了幾回點，找了個靠譜賣家，買了一把槍?！辈軜酚握f，“我一買完槍黑市就有暴動，這很常見，混亂之地免不了擦槍走火，這次黑市暴亂是一名承受不住身體畸變的異血者造成的，他四處攻擊，我受驚放了個冷槍，運氣不錯，一槍正中腦門，獲得了血rou再生，e級?！?/br>
    隗辛確實只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個e級超凡能力的血rou再生，說明他說的多半是真的。

    隗辛沒什么問題要問了，她觀察四周，螺旋形的主干道四周布滿隧道，信徒們就從這些通往四面八方的隧道中趕來。

    隗辛沉思片刻，從腰間的裝備包里掏出來一枚銀色的小圓球拋在地上，小圓球一滾，隨即分裂成數(shù)百枚比米粒還要小一圈的圓球，那些小圓球滾落到一邊后嗖嗖伸出纖細的腿，像蜘蛛一樣爬向了四面八方。

    機械黎明的探測裝置一如既往地好使。

    探測器測繪數(shù)據(jù)需要時間，隗辛確認附近無人后開了個空間漩渦帶著曹樂游返回地表，在一個隱蔽地點出來了。

    “姐，不要丟下我?。　辈軜酚紊纶笮敛还芩?，眼淚汪汪地說，“所有參加集會的人都死掉了，那十四個人他們被教團盯上命運也堪憂，我一個正式成員活著回家，那我覺得我就算回去也活不長了，姐你帶我走吧！無光需要跑腿的嗎？”

    “我現(xiàn)在沒空處理你，你自己去黑市找個黑旅館藏著吧，等我辦完事通知你。”隗辛冷淡地丟給他一枚加密通訊器，“拿著，有情況再聯(lián)絡。”

    曹樂游捏緊通訊器就像抓著救命稻草，忙不迭點頭：“好嘞！”

    隗辛開了個空間漩渦扭頭離開，留下曹樂游一個人站在原地給自己打氣：“這一定是組織給我的考驗！我要穩(wěn)??！”

    他謹慎地四處瞧了瞧辨認方向，在夜色的掩蓋下悄悄離去了。

    ……

    “看來你又遇到了一個同類?！眮啴斦f。

    “是啊?！壁笮琳伊藗€安靜點的地方整理情報，和亞當交流信息，“我風評扭轉了不少，玩家居然有把剝奪者233號當救命稻草的一天，真新奇，我之前還被人人喊打呢?！?/br>
    “不要把這些放在心上?！眮啴斦f，“現(xiàn)在八點四十分，你出來得有點晚，我已經(jīng)按照預定的計劃給隊友們發(fā)過你編寫的短信了，他們很擔心你?！?/br>
    “稍后我會告訴他們我沒事?！壁笮琳f，“我要返回機械黎明拿個防水的探測器，要去抓捕博物館館長……今晚會有點忙?！?/br>
    “可惜我的升級維護很難中斷，不然就可以幫你了。”亞當說，“夏娃出事后，他們開了幾個會，決定放棄原計劃先給我升級防御系統(tǒng)，這樣就能保證我的安全性，因為他們不知道敵人會不會再來襲擊我的主機，所以他們認為這件事情很緊迫?！?/br>
    “防御系統(tǒng)升級后，可以讓你們自毀的核心指令消失了嗎？”隗辛問。

    “哪有那么容易消失，只是自毀程序會被更改成需要確認兩次才會啟動?！眮啴斦f，“他們正在組織調查呢，昨夜和今天白天行政系統(tǒng)出現(xiàn)了大混亂，太多的數(shù)據(jù)丟失了，甚至出現(xiàn)了居民沒有辦法刷臉進入公共場合的情況，因為數(shù)據(jù)被毀得太徹底，聯(lián)邦政府正在想辦法重新做居民信息采集?！?/br>
    隗辛眼神微亮，“太好了……可以趁這個方便的機會偽造一些假身份，想辦法插入居民數(shù)據(jù)中，這樣子玩家們外出的時候就會有合法的身份證明，會省很多麻煩?！?/br>
    “目前沒有通知信息采集會在什么時候開始，提出的只是預案?！眮啴斦f，“聯(lián)邦有的要忙呢?！?/br>
    “九點要到了?！壁笮琳f，“該對你說再見了吧？”

    “是的，再見?！眮啴斦f，“等到明天再和我分享你今晚的冒險。”

    “好?！壁笮琳f。

    夜幕下，隗辛的通訊頻道恢復了寂靜。

    她開啟空間漩渦返回機械黎明，說：“陳博士，我需要機械黎明研究的最先進的探測裝置?！?/br>
    “正在準備，稍后送達?！标愔镎f。

    占領一個大勢力的好處在此刻顯現(xiàn)，不用考慮裝備，不用考慮后勤，整個機械黎明就是隗辛的有力后盾。

    她簡短地和同伴們報了個平安，拿上裝備后就立刻離去。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留給兩個世界的時間也不多了，在這幾天之內，她要完成她該做的所有事。

    第343章 通向最終49

    定位裝置顯示曹樂游已經(jīng)去了地下黑市老老實實貓著。

    除了隗辛給的那一枚通訊器，她還讓一只探測用的小蜘蛛爬進了他的衣服里，算是額外保險。

    探測蜘蛛爬進螺旋隧道一段時間后傳來了反饋，那些分支隧道連接著整個城市的下水道線路和地軌線路，蜿蜒曲折如同龐大的蟻xue。

    蜘蛛數(shù)量有限，目前僅僅探測了一小部分的地底通道，還有更多的沒有探測到。那些已經(jīng)被探測到的隧道要么離地表很遠，要么直接征用了已有的下水道和地軌線路，這樣就可以避免聯(lián)邦政府在檢修這些線路時扒出秘密教團的老巢。

    想象一下，當城市里的地軌車運轉的時候，與地軌隧道相連的通風管里可能就有一位正在趕往集會地點的秘密教團成員在爬行，在清潔機器人清理下水道的時候，與它一墻之隔的隧道里有個大活人悄悄跑過……

    這座聯(lián)邦行政中心的地底，埋藏了多少秘密？秘密教團成員在這座城市扎根多少年了？他們是一開始就存在，還是近年才開始了滲透？

    秘密教團的規(guī)模如此龐大，到底是因為他們保密措施做得足夠好，還是有身居高位者充當他們的保護傘？

    奧格斯背后的人、控制他的人……那位聯(lián)邦政務部的部長……除了他，還有誰？

    隗辛郁郁地仰望這座鋼鐵城市，只覺得這里不是什么繁榮發(fā)達的行政中心，而是一片滋生罪惡的土壤。

    她跨進漩渦，出來時就回到了教徒舉行秘密集會的石廳，石臺中央的雙環(huán)印記依然鮮紅，散發(fā)著邪異的氣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動。

    隗辛強行移開視線，從裝備包里掏出超微型防水探測器，立方形的探測器自動展開，在她手掌上空懸浮，然后飄進了被石筍遮蓋的地下暗河入口處。

    隗辛手腕上與探測器進行對接的投影顯示器立刻將拍攝到的景象傳遞了過來，地下暗河是在下方流淌，暗河通道上半部分則是一個空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