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奧格斯開槍的同時就地翻滾尋找掩體躲避，可是暗界哪有什么掩體？這里的一切都是不存于世的影子，沒法對子彈起到半點的抵擋作用。

    子彈脫膛而出的砰砰聲不絕于耳，其中有幾發(fā)子彈險而又險地擦到了隗辛的肩膀，血當即流了出來，被子彈擦到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而血rou再生完全失效了，傷口沒有修復。

    奧格斯結束了第一輪掃射，舉著槍用帶著笑意的聲音大聲說：“麻衣，麻衣，你躲不了的。你發(fā)現(xiàn)了嗎？你的能力已經(jīng)失效了！你毫無準備地進入這里，我卻準備充分。只剩下rou體凡胎的你，毫無超凡能力的你，該如何抵擋鋼鐵和火藥鑄造的子彈？”

    他環(huán)視四周，瓶瓶罐罐遮擋住了他的視線，布滿銹跡的大型器材堆放在這里，周圍看似擁擠，可實際上空無一物。

    他在尋找躲藏在這里的隗辛，子彈是有限的，需要節(jié)省著用。

    隗辛松開捂著肩膀的手，她的手指縫里都是黏膩的鮮血。腎上腺素飆升，心臟在激烈地搏動，她背后出了汗，血液在她的血管里奔流。

    奧格斯的腳步在移動……她聽到了那些聲音。

    她的軀體是熾熱的，但思維是冷卻的。她保持著百分百的理智和百分百的專注，悄無聲息地移動腳步，根據(jù)奧格斯的腳步聲辨認方向緩緩移動。

    在移動的過程中，隗辛穿過了那些廢舊器材的幻影，身體進入幻影中的感覺和正常行走的感覺一樣，只是視野受限，像是被看不見的幕布給蒙上了。如同劣質游戲的建模貼圖，看著眼前似乎有一個東西，實際上走過去了會穿模，模型內部空無一物。

    奧格斯從懷里掏出一只懷表，這是他準備好的機械懷表，手腕上帶的電子表早已經(jīng)失去了動力，只有擰動發(fā)條的純機械懷表才能在暗界使用。

    機械懷表有一個缺點，它容易產(chǎn)生誤差。奧格斯只能憑借這個表大致判斷時間。

    現(xiàn)在是夜晚8:32。

    奧格斯響亮地吹了一聲口哨，揚聲說：“快到九點了，看在我們這么有緣分的份上，給你一個忠告，麻衣，注意零點，以及七的倍數(shù)……如果你能僥幸活到那個時間的話?！?/br>
    說完這句話，他側耳聽了聽，沒聽到任何動靜。

    在空曠的寂靜中，他愈發(fā)興奮了。

    “沒關系，我很有興趣和你一起玩捉迷藏?！眾W格斯低頭看著自己身上一整排的備用子彈夾，“你負責躲，我負責抓?！?/br>
    注意零點、注意七的倍數(shù)。

    奧克斯這是在提醒她注意時間？

    隗辛在緩慢移動的過程中走出了物體的幻影，正要繼續(xù)尋找掩體，卻突然觸碰到了一堵空氣墻，她吃了一驚，伸出胳膊觸碰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堵墻是透明的，透過這堵墻依然能夠看到浮崗市核廢材處理間的瓶瓶罐罐。

    隗辛腳下踩到了一個東西，她彎腰小心撿起，認出這竟然是一枚變形的子彈頭，這是奧格斯朝四周掃射時留下的子彈頭。

    隗辛撿起子彈頭，思考了一陣，把它放進了口袋里。

    她觸摸著這堵詭異的透明墻，摸索前進。

    往前走了兩三米的距離，隗辛的手突然落空了，不透明的墻在這個位置消失了！

    隗辛靈光一閃，眼睛睜大，心中有了一個清晰的猜測。

    進入煙草廠時，她是從正門進的，走進去三米左右，見到了第二世界的核輻射標志，接著奧格斯也進來了，他開槍，她向右躲避。

    隗辛開始回憶自己進入煙草廠以來的行動，將她位移的距離和腦海中煙草廠的平面圖對比，再把她剛剛觸碰到的透明墻的位置和煙草廠的平面圖結合在一起……

    隗辛的呼吸變得急促了。

    她明白了！這里是暗界，但也依然是煙草廠！那些幻影真的只是幻影，幻影依托于煙草廠存在，暗界之中的真實布局等同于煙草廠的布局，只是被貼了個圖，掩蓋住了原本的布局。

    如果她閉上眼睛，按照腦海中煙草廠布局的記憶行走，原來會碰到墻的位置還是會碰到墻，該碰到樓梯的位置還是會碰到樓梯，只是因為她的眼睛被第二世界的幻影欺騙，所以她看不到本會顯露出來的樓梯和墻壁罷了！

    那么按照記憶中的地圖，眼前的這個缺口，應該是上樓的樓梯。

    隗辛試探著抬腳，往前邁了一步，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喜悅的表情。

    她的腳踩到了實地，又往前走了一步，踏上了第二級臺階。

    這里的確是一個樓梯口！

    隗辛在煙草廠往返了無數(shù)次，早就將這里的布局摸得一清二楚了，閉著眼睛都不可能走錯位置。

    可奧格斯呢？他知不知道具體布局？

    隗辛思及此處再度往看不見的臺階上走了一段距離遮擋身體，然后開口喊：“奧格斯！”

    這個名字剛喊出口，一串子彈就緊隨而至打在隗辛的腳下，鐺鐺幾聲，子彈打中了臺階和樓梯口一側的透明墻壁，變形的子彈頭一部分卡進了看不見的臺階和墻壁里，一部分叮叮當當順著臺階掉落了下來。

    奧格斯的腳步聲逼近了，隗辛再度往臺階上走了一段距離，居高臨下地看著貌似并不存在的樓梯口。

    奧格斯出現(xiàn)了，他習慣性地沒有抬頭看，像平常一樣邁著腳往前走，他沒有碰到透明墻，但是下一秒他腳尖踢到了臺階，身體一個趔趄，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他狼狽地抬起了頭，看見了上方的隗辛。

    隗辛身體敏捷地一退，三下兩下躍上臺階沖進了煙草廠二樓，借助二樓的幻影遮蔽了身體。

    奧格斯來不及開槍，只得看著隗辛消失在他面前。

    “該死?！眾W格斯暗罵一句。

    他握緊手中的槍，臉色陰郁下來，重新確認了一下時間。

    8:45。

    距離晚上二十一點只有十五分鐘，考慮到機械懷表的誤差，他必須在九點來臨前的前五分鐘做好準備。

    “奧格斯！”他又聽到了剝奪者233號的聲音，她的聲音似乎在一個走廊中回蕩，顯得空曠而有回聲，“我很好奇，那個躺在地上的幻影就是你，那個幻影就是你來這里的目的嗎？你是想要干什么？”

    奧格斯因剛剛的小失誤產(chǎn)生的惱怒消失了一些，優(yōu)越感重新回到了他的心中。

    他知道的更多，他搶先一步獲得了真相，剝奪者233號知道的比他少——這就是優(yōu)越感的來源。

    “既然你想知道，那也不是不可以回答你?！眾W格斯故作輕描淡寫地說，“做一個選擇罷了，你不早就知道了嗎？我們都是要做選擇的。”

    說話的同時，他謹慎地移動腳步上臺階。

    他想要和剝奪者233號交流，想要和她說話，他也希望剝奪者233號多說點話，這樣他就能聽聲辨位獲知她的位置。

    “做什么選擇？”隗辛說，“兩個世界的身體選一個？”

    “不止如此，麻衣?！眾W格斯眼睛轉動，發(fā)覺聲音似乎是從左側傳來的。

    往左側望去，那里是另一個核廢材處理間，只是擺放的器具有點差別，這里擺放的是一根又一根粗大的電線，電線繚亂地糾結在一起，真實的景象被遮擋了，幻影迷惑奧格斯的雙目，他什么都看不見。

    他只能繼續(xù)說話，吸引隗辛也說話。

    “在世界之中往返的是我們的靈魂，如果最后我們的軀殼只剩下一個，會發(fā)生什么？”奧格斯說。

    他在說話的同時緩緩抬起槍指著左側，只要隗辛再發(fā)一次聲，他就能確定她的位置，然后立刻開槍。

    可是隗辛沒有說話。

    奧格斯舉槍僵持了半分鐘，終于聽到了聲音，可是聲音居然不是從左側傳來，而是從右側傳來了。他立即調轉槍口指向右側開了幾槍掃射。

    硝煙彌漫，隗辛說話的聲音并沒有停止。

    “槍聲太大了，我的話你聽清了嗎？如果沒有，那我再問一遍?！壁笮琳f，“我們只能永遠地停駐在一個世界中，不會再參與穿梭和回歸了，是嗎？”

    “可以這么說?！眾W格斯冷冷一笑，“你真是個聰明人，這么快就摸清了暗界的部分真相?！?/br>
    “但是我猜，身體和意識永遠停留在其中一個世界是暫時的，因為從大趨勢來說，兩個世界遲早會融為一體?！壁笮琳f，“融為了一體，就沒有穿梭與回歸的概念了?！?/br>
    “也許是吧?！眾W格斯悄悄往隗辛發(fā)聲的方向靠近。

    幻影是雙向的，剝奪者233號不能穿透幻影看見他，他也不能看見剝奪者233號。

    他們兩個明明沒有失去視力，卻像兩個盲人，聽聲辨位，與敵人周旋。

    可是隗辛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發(fā)出聲音了。

    物質幻影近在眼前，進入幻影中視野，他的視野也會受到限制。奧格斯沉思一秒，最終決定冒點風險進去。

    他抬起右腳，往幻影中邁了一步，腳下立刻踩到了什么物體，像是——人類的腳！

    奧格斯沒能調轉槍口進行攻擊，因為隗辛為了避免被掃射到，保持的是半蹲的姿勢，她彎腰肩膀一頂猛擊奧格斯的腹部，雙手死死抱住他的腰，雙腳同時使力，把他給撞飛了出去。

    叮當一聲，一個金屬物件在沖擊下掉落在了地上，是奧格斯的懷表。

    人類的腹部沒有骨骼保護，是最柔軟的，奧格斯被這記肩擊頂?shù)梦覆糠客鲁鲆豢谒崴?，痛得幾乎直不起腰，他還沒緩過來勁兒就匆忙舉槍朝人影掃射，槍聲連響。

    一發(fā)子彈正中隗辛的手臂，血花飆了出來，下一刻她退入了幻影之中，臨走前還不忘順走掉在地上的懷表，奧格斯剩下的子彈也落空了。

    快沒子彈了！奧格斯暫時停止攻擊，連忙去摸腰帶上綁的彈夾，結果摸了個空。

    他低頭一看，腰帶上空空如也，子彈全部消失不見了。

    “哈哈！你真會給我驚喜，麻衣！”奧格斯怒極反笑，臉色難看至極。

    剛剛短暫的交鋒中他被隗辛摸走了一條綁滿彈夾的腰帶，還被她順走了懷表！這些彈夾是他的全部庫存了！他有多余的槍，但是彈夾全都掛在腰帶上，沒了子彈要槍有什么用？

    隗辛的聲音不知又從哪里傳來，似乎是稍遠的地方：“注意七的倍數(shù)，你是這樣說的?！?/br>
    她頓了頓，“你的懷表顯示還有八分鐘就到二十一點了，奧格斯。告訴我到了九點會發(fā)生什么，如果你告訴了我，我可以還給你一支彈夾?！?/br>
    “你竟然還有心情和我談這些?！眾W格斯諷刺地笑，“你受傷了，我看到了！槍傷不及時處理會死掉，現(xiàn)在的你可沒有超凡能力了，你不擔心你會死嗎？”

    “不勞你費心。”隗辛撕掉衣服下擺包扎傷口，把中槍的左臂死死地綁了起來，阻止血液流失，可即便這樣，流出來的血還是很快就把包裹傷口的衣服給染濕了。

    血腥味在彌漫，痛苦燒灼神經(jīng)。

    隗辛臉色發(fā)白，嘗試著活動自己的左手。還好……還是能動的。

    超凡能力消失了，但是堪比a級覺醒者的身體素質沒有消失，不管是對疼痛的抗性還是恢復力都還是原來的程度，只是她失去了血rou再生。

    “這里有危險，所以你帶槍，你最開始沒預料到我會進來，所以槍不是用來對付我的，是用來對付別的東西的?！壁笮琳f，“這里有什么？異種生物嗎？根據(jù)以往的規(guī)律，怪物會在零點時刻涌出暗界?！?/br>
    她低頭再度確認時間，“奧格斯，還差七分鐘了，你確定要這樣浪費時間嗎？”

    奧格斯的臉色更陰沉了，不僅是因為子彈被搶走，還是因為隗辛離得距離遠，并且說話又帶口音，他需要認真分辨才能聽懂她在說什么，一句話需要分辨好一會兒。

    “門涅托?！眾W格斯口中吐出了一個陌生的單詞，“在秘密教團的宗教典籍中，門涅托是冥土的守衛(wèi)者和看門者。信徒死后，門涅托會將信徒的靈魂一分為二，其中一半送往冥土供奉給神?！?/br>
    這話就有些難理解了，隗辛琢磨了好半天，聽奧格斯又解釋：“冥土相當于地獄，是神安眠之地，門涅托相當于我們這個世界神話傳說中的地獄三頭犬或靈魂引路人阿努比斯。門涅托你可以理解為一個比異種生物可怕的多的怪物?！?/br>
    “門涅托為什么要將信徒的靈魂一分為二？”隗辛不由自主地問出這個問題，直覺上，這似乎是個相當重要的問題。

    “血之七日。”奧格斯說出的這個名詞隗辛很耳熟，“神降臨世間，于是世間降下了七日的血雨，宗教典籍中說是因為兩位神在爭斗，爭斗的過程中祂們受傷了，血如雨水落下，于是便形成了血雨。后來，兩位神休戰(zhàn)，二者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信徒的靈魂之所以會一分為二，是因為一半供奉給冥土的神，一半會被供奉給另一位神。得到了好處，另一位神才會休戰(zhàn)?！?/br>
    隗辛看表：“還剩下六分鐘九點?！?/br>
    門涅托是守門者……門……暗界之門？！

    難道到了九點鐘，門涅托會從門中出來嗎？

    由這個宗教故事可以知道，門涅托會勾走信徒的靈魂，隗辛驚悚地想到——方治就是信徒，靈魂中帶有神的印記。門涅托是取走了方治的一半靈魂，才把暗界之門錨定在了煙草廠嗎？

    殺死方治后，隗辛似乎也是錨點了。

    她從方治身上奪取了死亡輪回，就相當于奪走了他身上的什么特殊物質，比如……剩下的那一半靈魂！

    “為什么是七的倍數(shù)？”隗辛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