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劫后
他臉上根本沒有血色,說完這一句話,便從洞口撤開了去。 外頭燈火通明,寒賦一走,仇紅的眼睛一下子有些適應(yīng)不過來,眼前霎時亂成一團光暈,什么也瞧不見。 一聲呼喚將她的魂喚了回來。 竟是一身夜行衣的傅晚晴。 仇紅費了些氣力才認出她的臉,這個間隙,身后的途鳴戳了戳她的衣角,問道:“是誰來了?” 仇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方才被寒賦冷不丁瞧了那么一眼,整個人就跟啞巴了一樣,也不回途鳴的話,一動不動。 傅晚晴見她此狀,又喚她一聲,“將軍,需要搭把手么?” 仇紅沒受傷,倒不至于借力才能出去,但傅晚晴問都問了,她也不好拒絕,于是乖乖伸出手去,被傅晚晴拉上一把,到了相對安全的外面。 途鳴緊跟在她后頭爬出來,因著方才那一擋,他整個人顯得要比她狼狽得多,兩個人站在一起,途鳴更像是劫后余生的那一個。 人站在外頭,被夜風(fēng)一吹,霎時便清醒得多,仇紅反應(yīng)過來,禮節(jié)性地問了問途鳴的狀態(tài),方一開口,傅晚晴便搶先一步問道:“將軍,這里頭可還困著其他人么?” 仇紅這才回身看去,武備庫已徹底塌了,房木堆成奇形怪狀的一團,到處可見塵土和木屑。 這時候,她對方才的經(jīng)歷才有些實感。 “沒了?!背鸺t愣神的空隙,途鳴先回傅晚晴的話,“就我與仇老師二人?!?/br> 傅晚晴了然地點點頭,見途鳴身上狼狽,便指派一個人帶著他去清洗整理。 這空檔,仇紅已經(jīng)離了傅晚晴的視線,獨自一人提燈往廢墟四周查探去。 好好的房子,怎么就突然塌了? 仇紅無法理解。 這武思館,可是工部承建的項目,她為官十余年,還沒見過皇城之中有那幢建筑開用不到半月便轟然倒塌。 這其中有什么貓膩? 仇紅沒法冷靜,在夜色中皺了皺眉,環(huán)視一圈周遭正在清理廢墟的人群,道:“我留下來同你們一起?!?/br> 傅晚晴一直緊跟在她身后,聽見仇紅這樣說,臉色霎時變得十分為難,“這...怕是不妥?!?/br> “不妥在何處?” 傅晚晴嘴動了動,欲說還休,嘆了口氣道:“將軍方才受困,現(xiàn)下還是先尋醫(yī)一趟為好,此處有足夠的人手......” “我留下來幫忙?!?/br> 在傅晚晴說“不”之前,仇紅先蹲下身去,從腳下的殘墟中刨出一根斷裂的杉木。 這是極新的新木,紋路淺淡,指腹撫摸上去,還能觸到大片大片的潮濕。 仇紅沉默,繼續(xù)埋頭在殘墟之中尋找其他梁木,果不其然,找到的木頭基本都與她方才發(fā)現(xiàn)的杉木一致。 仇紅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這樣脆生的木頭,仇紅活了這么多年,還真是頭一回見。即使不是今日斷裂,憑這些木頭的韌性,恐怕也難再多撐幾日了。 想也不用想,一定是工部承接武思館修建之時,某些尸位素餐之人中飽私囊,以次充好,將本該用于房梁架構(gòu)的金貴楠木,換成了這批廉價的杉木。 身后有人冷笑一聲。 “原來家賊不在此處,而在朝中啊。” 已換過衣物,收整好自己的途鳴,站在仇紅身后,嘲諷意味十足地開口。 他本想提前離開,懶得趟這渾水,但遠遠見到仇紅蹲在此處,埋頭專心致志細細地查看著什么,他便腳步一頓,也鬼使神差地跟來了。只一眼,他便瞧出了其中的端倪,遂冷笑著說出那番話。 仇紅和傅晚晴卻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下去,并未答他的話。 仇紅將找到的梁木堆在一起,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不容分說道:“我留下一并清理現(xiàn)場。” 傅晚晴仍不肯松口,人雖對著仇紅,臉卻不知在看哪個方向。 “將軍,夜深了,您還是先回府休息吧,我們會處理好此事的?!?/br> “多我一個又如何?!背鸺t沒了耐性,“你一個大理寺卿,這事再怎么轉(zhuǎn)也輪不到你管吧?為什么不讓我留?此處是武思館,我的地方,我不留誰......” 傅晚晴正欲再掙扎一番,只聽身后有一道不合時宜的冰冷聲線響起。 ——“讓她留?!?/br> 正是寒賦。 他遠遠地站著,聲音不大,穿透力卻很強,字音落下的時候,空氣中隱隱飄散出幾分血腥氣。 仇紅的脊背霎時一僵。 那種古怪的感覺又漫上來了,喉嚨不自覺發(fā)起癢來,仇紅嘗試吞咽卻無果,她抬起眼來,甚至有些不敢去看寒賦的臉。 這也太窩囊了,明明她什么都沒做錯,但在寒賦面前,卻怎么也抬不起頭,這感覺也太怪了。 不知為何,她腦海中又想起周觀那極不著調(diào)的“同根生”論,她和寒賦怎么可能同根生,有哪門子同根生中的一方會這么委曲求全的嗎? 仇紅腹誹得歡,面上卻不顯出一分。 周遭陷入死寂,寒賦那叁個字一落,所有人都是大氣不敢出。 仇紅身邊卻有一道影子突兀地動了動。 途鳴本一直在旁沉默,看見寒賦時,人卻變得活躍起來。 他上下掃了寒賦一眼,從陰影處踱出,拱手,不緊不慢道:“見過寒相?!?/br> “不知寒相為何在此?” 寒賦看也不看仇紅:“入宮述職,順路?!?/br> 傅晚晴欲笑又止。 途鳴面色平寧,“無論如何,謝過寒相今日搭救。” 寒賦沒答他的話,也沒去看仇紅,只睨了傅晚晴一眼,兩人便一前一后,一并離了廢墟,往燈火通明的草場上去。 就目前而言,眼下的狀態(tài)稱得上和諧,但他們越是平靜,仇紅就越覺得不安。 她現(xiàn)在回過神來了,寒賦方才伏身在洞口處看她的第一刻,那神色分明就毫無敵意,可一當(dāng)他看見途鳴的時候,看仇紅的眼神便也跟著劇變。 這個時辰,孤男寡女共處,還偏偏被困在一個地方。 在寒賦那樣的老古板眼里,仇紅本就有過白日宣yin的浪蕩前科,今日又被他親手抓了個正著,和自己的學(xué)生不清不楚地攪在一起。 指不定寒賦又要在心中怎么批駁、看輕她呢。 仇紅腦子霎時亂成一團麻,人也跟著僵硬起來。 也許是她表現(xiàn)得太為明顯,途鳴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對勁,他先是看了眼幾近呆滯的仇紅,又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幾人之中臉色最冷的閻王,沉默半晌,輕輕扯過仇紅的衣角,將她拉近低湊下身道:“仇老師,方才寒相說你‘好得很’,這話是什么意思?。俊?/br> “是指你沒受傷呢?!蓖绝Q拿捏了一下語氣,“還是指...你保護了學(xué)生我沒受傷?” 在仇紅伸手往他腹處擊打之前,途鳴便飛快地往后一撤,仇紅這一下便落了個空。 “沒想到啊?!?/br> 途鳴本還拿不準(zhǔn)他的猜測,不過見仇紅的反應(yīng),現(xiàn)下頗有一種窺破天機的痛快之感,“看似最為不和的二人,竟還有這層關(guān)系么?!?/br> “途鳴,你混蛋可以,但卻不能胡說?!?/br> “我胡說什么了?”途鳴笑得十分放浪,“男歡女愛之事,不表露于心,便表露于形。方才是黑,但我聽得一清二楚?!?/br> “老師真是令人...不容小覷啊。” 若說方才的話還帶有調(diào)侃的性質(zhì),現(xiàn)在途鳴脫口的言語,就是十足十的挑釁了。 仇紅再忍不了,懟他道:“小心你的口舌?!?/br> 途鳴沖她揚了揚下巴,“有本事便叫我閉嘴?!?/br> 這副欠揍的模樣惹得仇紅十分不快,但她越是氣的時候反而越會冷靜,眼見著途鳴得意洋洋,她心頭便越平寧。 甚至冒出一個十分跳脫的念頭。 “是啊?!背鸺t點點頭,“你說得沒錯?!?/br> “不過呢,不是你情我愿?!?/br> 仇紅盯著途鳴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是他寒賦,苦戀、貪慕我許久,而我從未答應(yīng),他愛而不得罷了?!?/br> 想也不想,途鳴便反駁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背鸺t聳了聳肩,“不信是吧,不信我找他問給你看?!?/br> 說罷,便丟下途鳴,大搖大擺地沖寒賦所在而去。 仇紅人還未到,傅晚晴遠遠瞧著她影子的動向,在她走到之前,便先一步退了出去。 寒賦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對于仇紅的到來,沒有一分一毫的表示。 仇紅心頭打著鼓,人卻是不發(fā)憷的,因為她到他跟前來,的的確確是有正事。 有些時日不見,寒賦的人清瘦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錯覺,仇紅總覺得寒賦輕飄飄的,全然沒有往日的不怒自威。 但這并不代表他就會變成一個好說話的人。 于是開口也只能硬著頭皮。 “寒賦。” 意料之中,寒賦不理她。 “寒相?!?/br> 仍是不理。 “寒賦!” 還是不理。 仇紅無奈,只能不管他,先一步開門見山道:“你及時趕到,是因為這梁木受損,房屋傾覆,也在你的猜測之中嗎?” 寒賦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終于有了變化。 卻是比之前還要更為冷漠,更為疏離。 張口,一句話堵了她之后所有的聲音。 “仇紅,你與其懷疑我,不如去問問你的‘摯友’,你最信得過的林無隅,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br> 關(guān)于寒相的rou:愛就是要在架吵得最兇的時候做,意思是真的快了=v下章再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