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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帶走好生看管?!?/br>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三日后,傅公館。 這處是傅君守在南京置的宅子,傅九思本可以住這兒,卻因著不愿同陸免成分開而一直宿在陸寓。 烈日炎炎,一進(jìn)屋杜春秋便掏出手絹擦了擦額角,圓胖的臉上蒙著一層油汗。 “四爺坐。”陸免成與他分煙,杜春秋接過,深深地吸了一口。 傅九思好奇地看著他:“事已了結(jié),四爺何必這般匆匆?” 杜春秋直擺手:“家門不幸,家門不幸,讓陸司令跟九哥兒看笑話了?!?/br> 他確實狀態(tài)不好——被自己精心培養(yǎng)的部下反水,且是與日本人勾結(jié)那般上不得臺面的緣由已是丟人丟面到了極致,更何況那人還是他私心里最鐘意的接班人選,這事任誰遇到狀態(tài)都好不了。 不必旁人提醒,他知道自己如今已然成了南京上海兩地的笑話! 抽完一支煙,他這才真正舒了一口氣,緊繃的心緒也松泛下來。 “不曾想早在一年前,這逆子便已跟那朝倉樹暗中勾結(jié),探聽我館內(nèi)各項機密不提,更是通過我手中的航運渠道替日本人走私鴉片跟軍火!”杜春秋恨恨地捻滅煙頭。 陸免成說場面話:“誰都有疏忽的時候,四爺不過是一時迷霧遮眼。” ——只不過這一“遮眼”,就差點丟了命。 傅九思到底是頭一回經(jīng)歷這場面,即使事情已經(jīng)過去兩天,猶有些后怕,但他好面子,不欲人看出,便常以另一事來掩蓋。 他沖陸免成沒好氣地說:“跟那姓顧的混在一起,果真沒好事!” 陸免成就樂:“那日挨孫五爺罵的時候,你臉皮可沒這么薄!” 傅九思想到整件事,心下不舒服,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埋怨他:“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跟他混在一起,故意把名聲搞壞!” 一戰(zhàn)告捷的陸司令得意洋洋:“若不這般,哪兒來這么個同上回你中槍那般一模一樣的把整件事栽贓到‘愛國人士’頭上的機會呢!” 一旁的杜春秋看向傅九思:“多虧九哥兒鼻子靈,先嗅出了地毯上的火油味,不然恐怕要鑄成大錯。” 傅九思看向陸免成:“這都是陸司令著人看得緊,這才能順勢摸到幕后毒手?!?/br> 陸免成又道:“現(xiàn)今上海各大碼頭混亂不堪,運輸渠道之于戰(zhàn)爭,便如四肢之于人體,四爺和九思都是做行的人,陸某還煩請二位務(wù)必在這上頭多花心思。” 杜春秋與傅九思皆點頭。 杜春秋想起一事來,問:“陸司令先前說要同我談一樁生意?不知是何生意?” 不知為何,陸免成先看了一眼傅九思,才肅然道:“這件事,我先前本來欲同傅次長商議,但彼時彼刻,其人尚不足以取得我的信任。因此,我仍只私下里跟孫五爺合作著。” 傅九思睜大了眼睛——這卻是連他也不曾知曉的。 “如今時局,諸位心中也有數(shù),不必我細(xì)說。只道戰(zhàn)爭在即,人可走,財可流,諸位可知有那走不了、流不掉的東西?” 杜春秋和傅九思相視一眼。 陸免成頓了頓,緩緩道來:“文物古籍,千年萬歲,中華之瑰寶?!?/br> 傅九思頓悟:“你的意思是說……” 杜春秋言:“陸司令是想借我們的航運渠道運輸文物?” 陸免成點點頭:“只是現(xiàn)今文物流失海外嚴(yán)重,若我大張旗鼓地做這件事,保不齊被那些得了風(fēng)聲的倭奴鬼子半途攔下,是以我只托受我信賴、又與我合作多年的孫五爺合作,而不肯輕易交與旁人?!?/br> 傅九思想了想,問:“聽聞中央博物院早已開始私下轉(zhuǎn)移藏品?” 陸免成點點頭:“我做這事,上面有幾個人知道。但知道的人不多,只因那批東西價值過重?!?/br> 客廳里靜靜的,某種種飽滿而濕潤的東西逐漸氤氳開來。 良久,杜春秋開口:“家國大義,我輩之責(zé),陸司令盡管吩咐?!?/br> 陸免成誠懇道:“多謝?!?/br> 看向傅九思,四目相對,那人笑了笑,早已不必多言。 送走杜春秋,兩人回到屋內(nèi)。 陸免成忽而想起一事來,且是件大事,怕是要令傅九思煩惱。 “九哥兒啊?!?/br> 傅九思:“嗯?” 他笑中透著討好:“這事連著先前林黛流產(chǎn)那道新聞,如今鬧大了,你家里就快知道我們住在一起啦?!?/br> 傅九思微愣,隨即坦然,也笑:“怎的?丑媳婦快要見公婆,怕了?” 陸免成眨眨眼:“我是不怕,怕嚇著你家里人。聽說你大嫂快臨盆了,別給人嚇出個好歹來,回頭再尋我的不是?!?/br> 傅九思想了想,也到底有些心虛:“……那不然,在南京再住段日子?” 陸免成點頭稱是,隨即又突然心生感嘆,抱著人一頓揉搓,直把兩人都鬧得氣喘吁吁大笑不止。 他捧著傅九思發(fā)紅汗?jié)竦哪槪淞瞬浔羌?,問了一句認(rèn)真的話:“不后悔?” 傅九思面上還帶著散不開的笑意,顯得說話不真心。 但這句話必要真心地說。 于是他竭力忍住笑,只將那滿腔喜樂噙一絲在眼角眉梢,剩下的全部裝進(jìn)余生。 “不后悔?!?/br> -------------------- --